这徐真人也慢悠悠地道:“是啊,贫道若有什么问题,贵人大可以直言无妨,何须要给贫道罗织这样的罪名呢?贫道乃方外之人……”
张安世却是露出了得意之色,道:“你当然没有问题。”
“嗯?”
张安世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你以为……我入宫来,是想从你的身上找到问题?”
徐真人依旧不露声色,声音平和地道:“既如此,那么……贵人何以如此指摘,教贫道置于这样难堪的境地?”
张安世冷笑道:“似你这样的人,既然能有名气,连宫中也能得知你的仙术,且还能够有幸入宫,面见天子,甚至为他炼丹,本身……你就是一个无懈可击之人。”
顿了顿,他接着道:“或者说……你定是一个……巧舌如簧,且浑身没有破绽之人,就好像……金忠金部堂一样,他自有一套糊弄人的本领……陛下,臣的意思是,金部堂将这糊弄人的本领,用在了正经地方,不似眼前这道人。”
朱棣面色带着几分微怒。
而徐真人却依旧含笑,他表现出了超出常人的冷静,却叹息道:“只凭这些吗?”
张安世倒是佩服起这道人的定力了,哈哈大笑一声道:“只凭这些当然是远远不够的。不过……你要明白,我是张安世,显然你也早知我的大名,我干的便是緹骑和侦缉的事,要拿你这等招摇撞骗之徒,还不是手到擒来?”
“那么,贫道倒是想要受教了。”徐真人依旧不急不慌的样子,顿了顿道:“只不过,倘若贵人若只是无缘无故的怀疑,或者想要栽赃构陷,那么……贫道虽也无能为力,却也只好恳请陛下,能够准许贫道云游在外,再不能侍奉陛下了。”
他这话,可算是绵里藏针了。
要知道,陛下如今就靠他的丹药撑着呢。
张安世若是当真找不到实打实的证据,他也只好撒手不干了,而陛下这边……张安世只怕也不好交代。
可即便是话里隐隐带着威胁,可这徐真人,却依旧还是神态自若地道出来,好像对于眼前的危机,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要知道,张安世在寻常人眼里,那可是能令小儿止啼的角色。
可他依旧嘴角含笑,一副从容的样子。
朱棣此时却没有做声了,而是看向张安世,他似乎也在等待着什么。
倒是久久不言的朱高炽,心里已捏了一把冷汗。
他觉得张安世实在太莽撞了,倘若真怀疑错了,或者拿不出铁证,父皇若是震怒,只怕吃不消。
张安世笑了笑道:“我方才说过,你确实无懈可击,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还能如此从容,可见你这道人,定有几分本领。”
其实何止是几分本领,但凡能入宫的道人,哪一个不是成了精一般的人?
后世之人,可能只是从历史上的某些只言片语里,听闻某某方士为皇帝炼丹,只觉得这方士,不过是招摇撞骗之人,脑海里浮现出来的,必是獐头鼠目的角色。
却殊不知,此等人,有这样的胆色,且还能在宫廷来去自如,能获得皇帝的信任,其情商和智商之高,都已超过了天下九成九九之人。
张安世含笑道:“你身上无懈可击,若是从你身上来寻破绽,当然不容易。可我久在锦衣卫,却一直都清楚,历来欺世盗名者,一个人是行不通的,他们必定是团伙合作,所以……想要根本不必将精力,放在你的身上,只需放在你的团伙身上。毕竟……你们不可能每一个人,都能做到守口如瓶,也不能做到无懈可击。”
张安世笑吟吟地看着徐真人。
徐真人依旧报之以微笑。
“可如何寻出你的团伙呢?”张安世慢悠悠地接着道:“其实这很容易,那就是给你制造危机。”
徐真人叹道:“贵人所言,贫道越发的听不懂了。”
“你很快就会听懂的。”张安世继续道:“因为只有制造了危机,才会让你的团伙紧张,只要紧张,那么就会现出原形。这也是为何,太子殿下来劝谏陛下的原因……”
说到这里,他看了朱高炽一眼,随即继续道:“若是我猜的没错,太子殿下入宫,向陛下劝谏之后,一定会有人给你通报消息。毕竟……像你这样的人,想要完全揣测帝心,并不容易。你在此炼丹,就必须随时的了解陛下的动向,从陛下平日的言谈举止之中,分析出陛下的心思,这样才可为陛下‘分忧’。”
“那么……不妨,我们就来慢慢梳理一下吧。”张安世语速渐急,道:“你奉诏入宫,很快便开始结交了某个常侍的宦官。其实这很说得通,毕竟你只是方士,不能随时面见陛下。且你这行当,一旦能博取陛下的信任,便能得到数不尽的赏赐,所谓财帛能动人心,何况,若能获陛下宠幸,其他的好处,更是数不胜数。”
“而要买通宦官,其实也容易。宫中不少宦官,虽然身份低微,却能随时在陛下左右伴随,他们在宫中的俸禄微薄,而且也无法时常照顾宫外的家人,只要开出足够的价码,而且只是教他传递一些消息,告知一些陛下的喜好即可,风险很低,可是收益却很高,这应该是历朝历代,那些方士们常用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