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则都意味深长地看向张安世。
只见张安世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臣以为……许多事都要根据实际的情况,来判明案情。”
朱棣只好点头:“也可。”
在剧烈的疼痛之中,终于稍稍缓解的刘湛,却是破口大骂:“张贼……张贼……”
张安世却没有搭理他,而是慢悠悠地道:“不过……臣还有一事,想要奏报。”
说着,张安世又从自己的袖里,掏出了一份簿子来,便道:“昨夜,有这么一个情况,有人在锦衣卫某千户所门口,丢了一份这样的簿子,锦衣卫上下,不敢怠慢,连忙细查,这才发现,这竟是刘湛家的钱粮簿,其中的许多账目,在卫中的校尉计算之下,发现了不少的问题,不,不是不少问题,而是问题很大。”
朱棣听罢,身躯一震。
而那刘湛,本是骂声不绝,可在这一刻,他突然不骂了。
殿中突然安静了下来。
张安世慢条斯理地道:“其中的账目,实在过于耸人听闻,臣觉得兹事体大,不得不报。经查,侍讲学士刘湛乃于都县人,为官之前,耕读为生,家中不过田产二十余亩,又有十五亩桑林。此后为官,每年的俸禄,都是可以计数的,若是他家的田产每年都是丰收,而他的俸禄,他一文一毫都没有花,他这二十年,至多能攒下的钱财,也不过千两纹银,臣就算他乃是理财高手,而且一家老小,可以餐风饮露吧,算他家能有两千两。”
“可实际情况呢,五年前,他就在京城置办了一个宅院,花费了三千多两纹银。不只如此,他家在于都县,短短十数年间,就已成了县中的大户,如今,共计田产三千六百余亩,还有桑林、松林千余亩。当然,这些不算什么,他家中的现银,竟也有万两之多,再有苏州,还有一处别院,现如今,他一家人,单单府上的奴仆,就有四十人之多,佃户两百二十余户。噢,对啦,他还有六房小妾,每年的胭脂钱,都需花费数百两。”
说到这,他顿了一下,随即道:“陛下……臣方才之所以说,他不过是死了一个儿子,并非只是臣不通人情,这是因为……臣深知刘公的妻妾多,儿子也多,确实不缺这么一个,并非是臣不通人情,也不似臣似的……迄今为止……”
朱棣摆摆手,露出几分不耐道:“好了,好了,别说了,够了,只说钱的事。”
张安世忙点头,便道:“所以……臣便连夜命人,去了解实际的情况,这才发现,这账簿中所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其实何止是刘公突然一夜暴富,便是他的子侄兄弟们,也不知是因为他们勤俭持家,还是勤劳肯干的缘故,反正突然之间,竟都发了家,臣在于都县,已让人核实过……”
听到已让人去于都县核实……
听到最后这句话,顿然间,百官个个毛骨悚然,后背僵直了。
很明显,这昨夜才发现账簿呢,不可能一夜之间,就让人去千里之外的于都核实的。
除非……张安世早就让人去于都盯着了,而这账簿,其实不过是一个引子而已。
这张安世是打算把这刘湛往死里整啊,人家要干死的,可不是刘湛的一个儿子!
这是斩草除根!
第411章一网打尽
朱棣显然对此,已越来越有兴趣。
他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凝视着刘湛。
而人所共知,陛下对大臣两件事是最感兴趣的。
那就是,大臣怎么突然有了银子,其二便是,此人牵涉谋反。
可以说,关于这两点,朱棣确实与太祖高皇帝一脉相承。
张安世继续道:“刘湛的亲族,这些年,都可谓是一夜暴富,其中他的弟弟刘舟,近几年置了良田千亩,突然之间,从寻常的殷实人家,转眼腰缠万贯,听闻他还曾专门请过秦淮河的戏班子,辗转千里,去于都为他唱戏,单单打赏的花销,就有数百两之多。”
“还有……”
朱棣兴致勃勃,但还是笑吟吟地摆了摆手,却是看向刘湛:“张卿,你不必说了,让他来说!”
刘湛听罢,此时也慢慢从悲愤中渐渐冷静下来,他感受到了一丝异样,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某种程度而言,刘湛是有金身的,所谓金身,便是他乃清流,所以他可以大放厥词,即便触怒了皇帝,也可以说这是仗义执言,是尽臣子的义务,自己符合的乃是言官的最高道德,若是陛下因此而处罚我,那你朱棣就不是东西,你会教百官寒心,是要闭塞言路。
可张安世今儿拿出的东西,却是破了他的金身,当下,他努力地呼吸,想尽办法从自己的丧子之痛中走出来,而后期期艾艾地道:“陛……陛下……臣这些年,确实有一些积蓄,却都是勤俭持家,理财有方的缘故。《易传》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克己修身,广积善德……”
张安世冷不丁地道:“这么说来,是因为你平日里积了德,所以银子长了腿,都跑你家去了?这可有意思,这银子莫非还成了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