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钟繇携带的便餐很是丰富,风干牛肉片一看那质地就知道是最嫩的里脊肉片。
还有半盒吃剩下的酥,看看煮茶的黑陶罐,以及半块还没加入进去的红糖块,黑熊不由挑眉:“元常公这吃的,比我还要丰盛许多呀。天水的酥,南海的糖,这就差幽州的松子了。有了幽州松子,怎么也得配两位吴娃越姬。”
又看看钟繇身没有杂色,朴实无华的黄羊绒披肩,与这比起来,油光水亮的熊裘、貂裘反倒是俗类。
“呵呵,将军说笑了。”
钟繇笑了笑,都只是一些小物件,他不以为异,只当是黑熊调笑,就说:“关中吏民多有流言,说是将军乃梁国宗室之后,不知是真是假。”
见黑熊不语,钟繇开门见山就说:“若是真,此乃帝室之幸也,老朽亲自入许都,以将军之功勋,理应得梁侯之尊。安邑、少梁城、梁山又在将军治下,拜爵梁侯可谓合天意,下应民心。”
钟繇盯着黑熊的双目,黑熊只是摇头:“汉室积重难返,非我能救。这梁侯、梁王又或者什么魏侯、魏王,皆非我愿。”
承认了宗室身份,获取了宗室身份的好处,就要付出代价。
这个代价,太过于沉重,黑熊真的背不动。
钟繇又问:“既非梁国宫室,那吕温侯之后也是无稽之谈,不知将军可能明言传承?这样老朽与朝廷,也好为将军拟定尊号。”
“元常公,受人名号,就会受制于人。”
黑熊说着摊开双臂:“譬如此刻,谁敢指责我不遵朝廷?长安士人聚集,种种时议,谁敢说我的不是?”
他又拿起面前的空茶碗:“这就是茶器,陶土成了器,就会受到限制。”
钟繇紧皱双眉:“将军是想不受名器拖累?”
“正是,我创业之初,汉室名器于我无所助益;今我顾望之间四方震怖,又何必自陷于名器,平白受朝廷束缚?”
黑熊说着笑了笑:“只有实力不足的人,才需要名器傍身。没了朝廷官印,他们什么都不是。”
看钟繇脸色难看又神情惊惧,黑熊继续说:“元常公依旧是朝廷的司隶校尉,余下的事情,元常公不要干涉。”
在汉室朝廷这个平台内,限制太多了。
跳出这个平台,哪怕弘农杨氏,你也是汉室的四世太尉,跟我有什么关系?
一切从头开始,你杨家的门生故吏,那是汉室朝廷治下的算法,在这里可不认。
钟繇情绪濒临失控,他从未想过黑熊会是这么个态度。
看看喃喃欲开口的钟繇,黑熊心平气和反问:“易地而处,元常公可愿束手入牢笼之中?当今世,能束缚我的,只剩下此物了。”
钟繇不语,黑熊仰头看屋顶:“我这次临时起意回来看一看,我也不怕关中丢失。我只要还活着,振臂高呼,有的是人愿意随我创业。倒是关中,我外出征战期间谁敢作乱,王允便是前车之鉴。”
“将军多虑了。”
钟繇声音干哑:“将军诛灭王允三族,关陇吏民无不欢庆。”
“那你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黑熊低头审视质问,钟繇收敛情绪:“老朽只觉得惊诧,更想知道蔡伯喈新书法之奥妙。”
担心黑熊多想,钟繇立刻就说:“王允死则死矣,老朽与他并不亲善,两家又无姻亲。”
“新书法,等我回来后,就会刻碑昭示天下。”
黑熊说着起身:“你帮我拖住朝廷,敷衍他们,等我回师。未来天下,有你一席之地。”
见钟繇神色平静似乎并不动心,黑熊笑了笑:“元常公五十余岁,何故暮气沉沉?在我看来,元常公还有四十年好活,或许可寿百岁。现在这一切才开始,元常公不要自误。”
钟繇眼睛转动,自己真还能活四十多年?
一个士人二十多岁入仕,他仕途前后也就三十多年左右。
如果还能活四十多年……岂不是自己现在还很年轻?
算不如日东升,怎么也是午前、大中午的太阳。
如果真能活四十多年,有必要为许都朝廷守节尽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