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北原贤人反复斟酌,决定忍让,暂避锋芒。一是芈刀太过复杂,存在很多变种下法,对手比他研究更深,他可不想迷迷糊糊挨一飞刀,输得委屈不甘;二是忍一忍也好,就是让井山觉得对手昨晚输了一夜,状态不好,今天怂了,采取得寸进尺的下法,这样才更容易找到挑起全盘作战的机会。
作出决定,北原贤人放弃针锋相对的念头,黑棋老老实实长一个,不挑事,不应战,把定式重新拐回到正常的点三三下法。
局部走完,以黑棋避战结束。在北原贤人的悄悄观察下,井山的腰杆明显变得更加咄咄逼人的挺拔,虽然彼此没有眼神交锋,但北原贤人能切实感受到,井山在给他无形施压。围棋的心战,自这一盘开局便已发起。
与此同时对局室外的解说台,相武葵和武宫秀树坐在台下,观看大棋盘上的实时对局。
“井山还真是不怕北原君的中盘力量啊。”武宫秀树望着大棋盘上的进行,笑着感慨道:“两位力战派棋士碰撞一起,今天有好戏看咯。”
内向安静的相武葵没接话,两只小手抱着一支快要滑掉的冰淇淋甜筒,张大眼睛看着前面的大棋盘。
“我听说昨晚北原君下网棋,连输了一夜?”武宫秀树扭头看向相武葵,“冰淇淋快滴到身上咯,还不快吃。”
相武葵赶紧舔了口摇摇欲坠的奶尖,面对武宫爷爷的询问,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正面回答。
算计了一辈子的老棋士一瞧相武葵那神神秘秘的小笑脸,哪还没寻思到异常,武宫秀树一念间就明白了内情,若有所思望着解说台上的大棋盘。
“看来北原君给井山下了套,对吧?”
相武葵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表达是这样子。
武宫秀树沉默了会儿,开口说道:“但是我倒觉得,你和北原君想多了。对于超一流棋士,哪有害不害怕对方的力量这么一说,能跻身成为顶尖棋士的人,就没有一个力量不行的人。”
“正如以前的我和赵治勋九段,我忠爱外势,围大模样战术,他极端爱好实地,恨不得捞走全盘实地。但我从来不怕他来抢实地,他也从不怕我围大模样,他放任我去围,我放任他来抢所谓顶尖棋士,最重要的是自信,自信自己的风格和技术不比对手差。”
武宫秀树笑道:“我猜井山早在比赛前就想好了,他要跟北原君正面斗一斗力量。北原君不怕他,他又有什么好怕北原君的地方。”
翌日。
一大早睡醒,北原贤人简单吃了些点心和水果,没有再看棋谱,没有再练棋,平静地在屋里静坐。昨晚的网棋,他一共输掉七盘,其中有两盘属于无以为继,确实下不过对手,而另外的五局,全是故意输给井山棋圣看。他也邀战了井山一盘,并按照计划,惨烈的输给了对方。
“希望井山会上当吧。”北原贤人心中暗念,静坐修养。
等心里算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他迅速起身,提上笔记本容纳包,快步前往对局现场。
穿过一扇一扇袄门,拐过转角,远方的走廊尽头,已经有十几位记者翘首以盼,等候今天的两位主角。北原贤人先找到一旁的工作人员,将笔记本电脑和手机等一切电子设备尽数上交,内心深呼吸一口气,迈向远方的镜头方阵。
镁光灯一刹那频闪,各路记者对着走过来的北原贤人“咔咔”拍摄,北原贤人俯身回礼,路过一众记者,迈入对局房间,旋即看到了后藤理事,还有武宫爷爷。宇宙流武宫秀树。
武宫秀树看着走上来的北原贤人,忍不住露出笑容,说道:“没想到我会来吧。”
北原贤人惊讶说道:“确实没想到您来现场,武宫爷爷担任今天的解说吗?”
后藤理事插嘴解释道:“武宫是立会人,一力辽是名人战第一场的解说担任。”
“立会人。”北原贤人更惊讶了。
所谓“立会人”,即是比赛开始时,示意双方猜先的比赛主持者,跟主持人差不多意思。除此以外,立会人还有一个极其重要作用。
曰本头衔战的挑战赛,每方有八小时保留时间,保留时间用尽后,每次10分钟读秒。这种超慢棋规则下,一盘棋通常要鏖战两天才能下完。
而两日制的超慢棋就产生了一个大问题,比如黑棋一方落子后,今天封盘结束,那么白棋就多了一整晚时间,思考如何应对黑棋的最后一手棋。因此,棋院制定了一个平衡性规则:封盘前,轮到谁下最后一手棋,立会人交给他一个信封,将最后一手棋写在信封里,等到明天对局开始再揭晓。
可以说,除去对局双方,立会人是第二重要的存在,裁判和记谱员也得靠后排。
武宫爷爷开怀笑道;“我想应该没人比我更合适做今天的立会人吧!”
北原贤人很感动,他这辈子的养父北原正义与武宫爷爷是挚友,而且武宫爷爷在围棋路上还帮了他太多,确实没有别人比武宫秀树更合适,做他人生中第一次关键比赛的立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