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此言一出,沈建宁眼底反而闪过一丝狐疑之色。
到戎狄做质子究竟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是几乎无止境的欺凌无止境的羞辱,别说得到与皇子一般的待遇,恐怕连个奴才也不如。否则这些时日以来朝堂上也不会因为此事而吵成一锅粥。
可面前少年的语气和表情实在是太真诚,让他找不出丝毫谎言的痕迹。
不过即使没有找出破绽,沈建宁心中还是生出了些警惕,他只是个才能平庸的君主,向来不喜欢自己的儿子心机过于深沉:“你不怨恨朕?”
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言语之中也隐隐约约带了些试探的意思。
沈燃却仿佛完全没有察觉帝王骤然升起的疑心。
他微微扬起脸,让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看清自己的苍白与憔悴:“怨当然有,但父皇乃是一国之君,夙兴夜寐只为百姓,当然要以江山为重,儿臣怎能不谅您的苦衷,且儿臣身体发肤具为父皇所赐,自然该任凭父皇处置。”
“儿臣常听先生说为人子者当替父分忧,为人臣者当为君分忧,父皇之于儿臣,既是君也是父,若舍儿臣一身,能换得大周的太平与百姓的安居乐业,稍解父皇忧心,儿臣虽死亦无憾。”
别的皇子听说要到戎狄去,那都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万没想到沈燃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而且还说到沈建宁心坎上去了。
天家无父子。
在他眼里,无论是他的女人还是他的儿子,都要先是他的臣子和奴才。
必须无条件服从于他。
见沈燃竟然如此懂事,饶是沈建宁素来凉薄,此时也不禁大为感动。
他长叹了一声道:“你这孩子也太痴了。可你若是真的什么都不要,朕也于心不忍。”
沈燃道:“儿臣听说,父皇会派朝中大臣之子与儿臣同行?”
沈建宁笑眯眯的捋着胡子道:“的确如此,你毕竟是朕的儿子,即使是到戎狄去,身边当然也要有得力的人伺候才可以,有人向朕举荐了几个人选,朕觉得薛远道之子就挺合适,那孩子能文能武,人又向来机灵得很,朕也觉得很不错。”
虽然沈建宁表面上对薛念非常宽容宠爱,但他生性多疑,对自己亲生儿子都动不动就生出疑心,更别提薛念还是外人,且小小年纪就那样受人拥戴。
明明是同样的一句话,可从薛念嘴里说出来,就是跟其他人说不一样。
作为一个皇帝,沈建宁当然不能允许任何人威胁到皇室的地位。
只不过因为薛念年纪小,又挑不出什么大的错处来,才一直隐忍不发。
如今却是个铲除异己的好办法。
沈建宁自己都送出了亲生儿子,薛远道一个臣子,又怎么可能搞特殊。
“儿臣觉得不妥。”
漆黑浓密的长睫垂落,少年磕下头去,声音清晰平静:“一则薛念与儿臣不同,儿臣身为皇子,自当为大周、为父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且儿臣此去戎狄,还有兄长向您尽孝,可薛远道却只薛念一个儿子,就这么送他出去,怕会连累到父皇仁慈的名声,让朝中大臣与您离心。二则薛远道手握重兵,在军中威望甚高,让那些戎狄人将他的儿子掌握在手中,恐于大周的江山不利。”
话不在多少,说在点上才最重要。
沈建宁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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