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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节(第3页)

这话简直是当面搧耳光,敬王满腔的伤痛和悲怆就僵在了脸上。

皇帝抬起头缓缓招了招手,看见几个儿子整整齐齐跪在地上,两个尚未成人的幼子也老老实实的跪在后面,无比欣慰道:“皇室争嫡向来惨烈,我那一辈的兄弟都死了个干干净净,所以我一直不敢提早立太子。”

他缓缓转动了一下眼珠,仿佛把屋子里的每个人都看了一眼,缓慢而清晰地道:“每个皇子出宫开府建衙时,我都为你们选了封号。肃即为庶,老大你要记得你的身份,要做一个宽厚的长者,日后的宗人令就由你来担任吧。”

肃王脸上好像没有什么意外,规规矩矩的在在地上磕了个响头。

皇帝缓缓侧过身看着敬王笑了一下,“你是个好孩子,可惜的是太过心高气傲。我给你的封号为敬,就是让你心中时时有敬畏,只可惜你一直没有领会我的意思。周家人让你的格局太小,永远只拘于眼前利益,所以你之后就做个太平王就够了。”

敬王脸上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自己花费了无数精力,周家两辈人的心血,落在帝王的眼中只是格局太小……

皇帝紧紧盯着端王,“你封号中的端,是让你日后持心端正戒骄戒躁。早年你娘在世的时候对你太过娇惯,纵得你天不怕地不怕。这样的君主对于国民来说,无异于是一场灾难。所以我不断冷落你压制你,就是想让你刻制自己的暴戾急躁。”

跪在地上的端王脸上满是泪水,糊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皇帝难得温情许多,“这一个月你做的很好,处理公事时不偏不倚,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本来我还想好好看看你,至不济遇到难事时还能帮你出个主意,没想到这个身子不争气……”

端王胸腔里是撕心裂肺的疼痛,往日里无尽的等待痛恨和无助凄凉仿佛像流水一样消失无踪。他喉咙里梗得厉害,几乎是泣不成声,“父皇……一定会安好的,打今儿起我就睡在外间地上,总能寻到管用的方子……”

皇帝欣慰的笑了笑,恍惚间脸上的神色也变得舒缓,甚至愉快地叹了口气,“我把这江山社稷全部交给你,日后要当一个勤勉公正的君主。待底下的臣子一定要宽厚仁德,轻易不要与他国兵戈相向,百姓疾苦才是最为明君看重的!”

这却是当众明确大位归属了,堂前跪伏的众人心里一颗大石终于落了地。

这些要紧的话借着一张张的嘴一重一重地向外传去,等在殿外的周贵妃忽然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尖叫,哭闹着想冲破人墙闯进来。

皇帝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旁边伺候的宫人连忙送上手巾、痰盂、温水。敬王离得稍微近些,一眼就看到痰盂漂了一层淡红色的血丝。他满嘴涩苦却毫无办法,眼看着一切都渐渐失控,耳朵边只有母亲高一声低一声的痛嚎。

皇帝说了几句话后精神渐渐不济,示意三公上前宣读早就密封好的明黄圣旨,“嫡子璞,日表英奇天资粹美,载稽典礼人府顺舆情,授以册宝正位东宫……”

敬王双眼紧闭知道一切都付诸流水,几乎与额头呛地哀痛不已。自己到底输在哪里,难不成争了半辈子就输在个“嫡”字?既然这样,父皇为何对穆皇后的生辰死祭从来都毫不在意?

朝臣们却退而出,把最后的时日留给这天下至尊的父子。

敬王退出殿门的时候,正看到端王拿了一块热巾在擦拭皇帝的手指。那情景和平常百姓人家的父子没有什么不同,如今落在他的眼里却无无比刺痛。

虚情假意,全部都是虚情假意!

内侍把摛藻殿的殿门缓缓关上,皇帝轻吁了口气,“我们有很多年没有在一起说过话了吧,我还记得手把手的教你射箭,结果一转眼你就和我生分了……”

端王看着杏黄被褥上的手掌,枯黄干瘦还有大大小小的黑斑,印象当中孔武有力的手也有衰老的一天。他现在却没有想象当中的雀跃,相反的却是一片的难以想象的虚无。

皇帝眼中闪过留连,“你的眼睛眉毛和你的母亲很相像,她是个很好的女人。后来我们之间有了龌龊,结果被有心人利用成了打不开的死结。我也心灰意冷,由着那些人往你母亲身上泼脏水。”

老人平缓的声音里带着丝丝伤感,“你十八岁出宫的时候我第一次想立太子,周阁老说他手头有一份当年审讯坤宁宫一众宫人的笔录,能证明你母亲与他人有染……”

端王额上青筋暴起,“绝无可能,阿娘不是那样的人!”

皇帝垂了眼睫,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和你阿娘从年少时就厮守在一起,却还不及你信她。我虽然知道你阿娘不是那样的人,可是心里总有些撇不开的疙瘩。但是从周阁老拿出那份纸面发黄的笔录开始,我就知道我和你阿娘都被别人蒙蔽了。她死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做,不能让她死后还落个污名!”

端王手指发抖,却理不清在这二十年前的恩怨情仇。

皇帝怔怔地看着帐顶上精美的雕饰,“人家说人要死的时候,过往就会像皮影戏一样一一呈现。我虽然深恨周家人,可不想再看到你们兄弟互相残杀,又想好好磨一磨你的心性,所以一直没有动他们……

端王低了头,嗓子眼儿像堵了一大团棉花。这个父亲冷硬的时候比谁都无情,仔细打算的时候却又比谁都周到细致。他蓦想起顾衡曾经说过,宫里的圣人就是他身后最大的助力……

皇帝因为病痛的折磨早就变得消瘦无比,“我自诩精明盖世,这世上没谁能糊弄我,但在你阿娘的事情上却犯了糊涂,让她含恨而去。这几天我老梦见你阿娘坐在床边和我说话,就知道我大限的日子要到了。你好好的,我就要去见她……”

他的手无力地拂在端王的头上,呼出的气时断时续,然而在下一刻就无声无息的消散开了。

端王的肩膀重重哆嗦一下,看着床上那人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终于一声仿佛压在深湖底部的“父亲”终于撕裂般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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