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经历了小敛、大敛、成服之后的吊丧环节,即亲朋故交来到灵前吊唁,来者皆要穿上与之对应的吊服,以示尊重。
身穿全套吊服,与亲子一样一身重孝的寿王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太过惊讶,仍平静地领旨谢恩,在一旁目睹的汝阳王李琳都忍不住背过身去,实在是……跟那对父子比,自己家倒还真算的上是父慈子孝,父王当年让了太子位,没坐那个龙椅,真是明智啊。
尽管一颗心不知碎了几瓣,寿王面上的涵养功夫仍是到了家,十分平静地接受了旨意,也十分平静地接受了各方复杂的眼神关切。
而在女眷那边,听到消息的寿王妃却身子一软,昏了过去,终究没能亲自谢恩。
“已是最好的结果了”。李林甫在吊唁后,寻了个四下无人的当口,与寿王说。
寿王神色如死水一般:“原是不该存着半分侥幸的。当日母妃错在,以为他是爱重我们母子的,而今日我错在,以为他是爱重宁王的;却不知,普天之下,他只爱自己。”
李林甫摇了摇头,想要反驳,却又觉得寿王说的极是:“往事再不可追了,殿下还是好好安抚寿王妃,或许日后,还要靠她来维系与圣上的情分。”
寿王嘴角微动,眼里湿意渐起,却终究没有说什么。
李林甫才出了宁王府,便看到不远处车马备齐,像是要来辞行的李守业。便知其行程有变,立即招了招手,两人同上了自己的马车,这两副车驾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在长街上驶着。
车里的氛围却有些紧肃。
“你说皇甫惟明在明州?”李林甫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
李守业点头:“侄儿在广州那边一直差人仔细地盯着,要说这一次他们也是万分谨慎了,领了旨意后,面上也确实是与户部、刑部一干人等先赴广州,在海上、岸上细细查了月余。每日里,在驿馆内外进进出出的,也不见松懈。若非侄儿手下有个管事的,大前年随侄儿进京时偶然见过他一面,故这次在明州府遇上,还不知这人已悄悄到了明州。”
李林甫眼眸微眯,身体往软墩上靠了靠,声音倒是平静:“皇甫惟明掌检校司农卿,管着钱粮之事,他查此案倒也是正差,只是别忘了,他还兼着侍御史,跟东宫……”
李守业立即会意:“侄儿晓的轻重,所以一得了消息,便赶紧打点了行装,来跟叔父辞行后便立即启程,叔父且放心,有侄儿不错眼珠儿地盯在明州,便不会出了岔子。”
李林甫看了一眼李守业,眸中另有深意:“单就一个皇甫惟明和东宫倒也不足为惧,只怕,后面还有人。”
李守业微微一愣,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但只片刻间便会意了,当下语气肃然,切切表着决心:“但请叔父放宽心,叔父先前的教诲,侄儿绝不敢忘,凡事无万全,所以必备有后手。这件事儿,就算被揭开,也自有人去认。”
李林甫没再说话,只伸出手指在窗棂上微微敲了两下,马车便应声而停,李守业恭敬地行了礼,辞了行,便下了车。
听着他上了后面的车,那车子而后便急驰而去。
李林甫又示意自己的车调了头,走另外一条道。
历来,谋财者必通政;留财者必留余,谋事者寡,谋人者众。万物皆为我所用,万物亦皆不为我所有。思忖自己半生辛苦,谋人谋事、揽权敛财,说到底,还不是蓄势以求自保?看今日宁王身后事,倒觉得颇为羡慕,若有一日,自己身后也能如此,方是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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