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乱局之中,霍诀该如何抉择?
张弛并不知道,在皇宫时,姜太后已经为霍诀指明了一条路。
“阿诀,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当年霍家的事是先帝对不住你们,他下旨时哀家曾试图阻拦,可他当时已被丹药的毒性折磨得神志不清,说他昏聩,都是侮辱了昏聩这两个字。”
在皇帝的寝宫里,姜太后嘴角含着一抹冷冽至极的笑意,毫不留情地说起她的亡夫。
对臣子说先帝失了神智昏聩无能,这是大逆不道。
但关起门来,姜太后才不在乎什么大逆不道。
“之后哀家虽然是恢复了霍家的名誉,但霍家人多数都死在了先帝的圣旨之下,这迟来的平反对曾经世世代代为大盛立下汗马功劳的将门忠烈来说何等可笑?之后哀家命人将你带出奴营,并不是哀家救了你,而是哀家在为先帝赎罪。”
霍诀听到这些话后又跪在地上,红着眼说,“太后娘娘,卑职永远铭记您的大恩大德——”
“没有什么恩情,哀家只是做了哀家该做的事。”
姜太后的声音近乎轻柔,语气却十分坚定,“现在,哀家希望你也做你应该做的事。太子狼子野心,居然能做出弑君杀父之事,若是让这样的大奸之人坐上那把龙椅,恐怕又是一个先帝,将来还要有多少像霍家这般的忠烈因他而背负冤屈?”
张弛退下后,霍诀走到那棵枇杷树前,伸手抚摸着粗粝的树干。
这棵树是在他当上皇城司督主那一年种下的,如今已有五年之久了。
他这一路在血海之中沉浮,为皇帝杀了那么多人,成了世人嘴里不知善恶好歹,嗅到血腥味儿就发狂的疯狗。现在皇帝死了,太后对他说,让他做应该做的事。
就好像他还真是当年那个清清白白的忠烈之后。
霍诀面无表情地在树前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是殷殊清隽却不失风骨的字迹:
“我答应你的事,只要我还活着,就永远作数。”
霍诀盯着纸条看了许久,然后嘴角一扬,又从身上摸出火折子。
火苗在风中将纸条烧成灰烬。
……
康王府。
康王妃和一众王府女眷都被软禁在会芳园。
会芳园本是康王闲暇时和府中姬妾取乐的地方,里边建了许多风雅小楼,倒是诗情画意。
但现在康王府随时面临被满门抄斩的危机,女眷们被囚禁在此地,哪里还有那欣赏风花雪月的心情?
就连康王妃这般平时极为注意仪容的人,此时也是容颜憔悴,一身素裙,鬓边还生出了白发,哪里还有本分昔日王府主母的雍容华贵可言?
她身边也只有两名贴身婢女伺候,其余的王府下人早就被皇城司和大理寺的人带走清查。
而她住的小楼外站着佩剑的禁军,她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只能在房里等死。
大概是忧思成疾,她不知怎么犯起了心口疼的毛病,今日下午还咳出了血来。
紧跟着她的两名婢女心里都觉得她活不长了,只有她自己还喊着闹着说要请太医来开药,外边的禁卫听了根本就不理睬她,任凭她哭闹叫喊,直到她自己耗尽了力气,瘫软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些鼠目寸光的小人只知落井下石,真以为康王府不行了,就可以随意拿捏践踏我们这些女眷了!”
康王妃半靠在枕头上,满心怨愤,“只要王爷和世子都还健在,康王府早晚有一日能恢复以往荣光,到时候本妃一定要让这些轻视过王府女眷的小人付出代价!”
婢女们听见她的话,都低着头不做声。
康王妃朝她们看来疾言厉色,“你们那是什么表情?难道就连你们都觉得康王府走到末路了?可以不把我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
在她的逼问下,她最为信任的贴身女婢琥珀抬起头,低声道,“娘娘,您现在不易动怒,还是先把身子养好——”
“琥珀,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现在都只能等死了?本妃告诉你,只要王爷和世子还在,康王府就不会倒!”
在康王妃的怒声呵斥下,琥珀却露出凄凉的神情。
都到这种时候了,她家娘娘居然还觉得,早在事发当日便将女眷弃之于王府,自己出逃的这对父子能力挽狂澜,拯救康王府于水火。
她虽然只是一个奴婢,但她都看得清楚,这两人不是什么盖世英雄,也不是能翻天覆地的枭雄,他们只是为了自己活命就能抛妻弃女的小人,既没有骨气,也不讲情分。
即便将来有一日他们走了狗屎运,真能揭竿而起攻入京城,他们也不会把这一府女眷的性命当回事。而且真到了那时,皇宫里的那位绝不会放过她们,这王府里的人定然会死在城门被攻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