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杨姑姑不能劝说姜太后什么。
一是因为她只是女官,一个比普通奴才体面些的高级奴才,做奴才的只能为主子做事,而不能干涉主子的决定,这叫本分;
二是因为从大局观念来看,本可以颐养天年的姜太后愿意出手对付田贵妃一派,这对大盛并不是坏事。
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都必须有人站出来做决定,而每一个能左右大盛未来走向的决定,都必定要用眼泪和鲜血来铺路。
收起茶壶时,杨姑姑垂着眼眸,心想世事就是如此残酷。
而她,这个因为太后信任看似风光,被众人巴结奉承的宫中女官,也不过是这条鲜血汇聚的河流中,一轮微不足道的小小扁舟。
她的族兄杨老太爷,还有七大世家之一的杨家,也远不是世人认为的那般——
风云聚变,谁都做不到永垂不朽。
就好像每个王朝都说着千秋万代,但将来终有一日,就连大盛都会走到尽头吧。
她只能在心中向老天祈祷,最好少死一些人,最好她在意的人们都能善终。
姜太后和杨姑姑走在回寝殿的路上,天边忽然转阴,下起了阴冷冬雨。
京城的冬日天气干燥,很少下雨。
随行的宫女都没有带伞,尊贵如姜太后,也只能在她们紧张惶恐的目光下被雨淋。
万一太后娘娘因为淋雨得病,那她们岂不是都会掉脑袋?
但姜太后本人却不甚在意。
她甚至觉得,破天荒的淋一次雨倒还不错。
于是她命宫女们退后,只留下杨姑姑在身边。
两人一起快步走在风雨中,这让杨姑姑想到了三十年前,姜太后还是姜皇后时,先帝曾动过废后的念头,也是这样一个风雨交加的时候,她们主仆连伞都来不及撑,匆匆朝御书房走去。
当年,姜太后的神情也如现在这般沉重却又平静。
“浔儿再这样作下去,早晚会丢了她的小命。”
姜太后忽然开口打破沉默,她冰冷的手覆上杨姑姑的手背,“这几日她瞒着哀家和田贵妃来往密切,还有之前她匿名揭发三皇子和温柔乡的那些破事——
她私下捣的鬼,对很多人而言根本不是秘密,哀家甚至都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三皇子,皇后,田贵妃,康王,林家,还有各个世家。所有人都像看猴一样看着她,只有她自己认为,她做的天衣无缝。”
她越说越愤怒,但越愤怒,她就越冷静:
“既然浔儿听不进哀家的话,那哀家只好把她关起来。”
杨姑姑沉吟了一会儿道:
“县主心高气傲,从小到大从未受过任何挫折,娘娘若是真打算关她,她定然要大闹一场。”
“她能怎么闹?”
姜太后沉声道,“不外乎是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但哀家心意已决,绝不能再放任她害了她自己。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无论她是绝食还是撞墙,你都想办法摆平。在她彻底放下她那些愚蠢的念头之前,哀家是不会去见她的。”
因为一见她,就会心软。
“娘娘,您放心吧,县主总有一日会明白您的苦心。”杨姑姑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