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雪满寒山,隆冬天里,晨光熹微,万物凋零。
一辆看似朴素低调,却处处用贵重雕饰木材的马车驱驰于山间,绵绵雪絮撕扯毡毯车帘,漏进些许凉风。
冻得周婉如睁开了狭长的眼。
女官飞燕飞快捂住了缝隙,隔着闭合的车厢门,厉色敲打御马的內监:“马车行得稳当些,若是娘娘吹了山风,有个头疼脑热,我拿你们是问!”
飞燕是皇后周婉如麾下的当红女官,平日顶替中贵人掌管坤宁宫的事务,她的口舌,便是周婉如的懿旨,无人敢不不敬。
很快,马车的速度放缓,车帘也服服帖帖盖在了窗边,不再起伏飞扬。
飞燕恭敬地低下头,燃了一个熏香的铜制手炉,塞到周婉如搭拢腹部的那一只手下,“娘娘,你仔细受冻头疼。”
周婉如唇角微翘:“如今,也就你会挂心本宫的身体康健了。”
时至今日,周婉如想到旧事,心里唯有淡淡的怅然以及厌恶——或许,那时候的裴望山,真心不是真心,善意不是善意。他待周家好,不过是想让其他世家觉察到,周家捆绑皇权的野心。
让其余几个世家,误以为杀神周家不满分权共治的现状,想要独揽皇权,万人之上。
这样,八大世家之间就会互相猜忌,关系分崩离析。
绝对不行!
上位者,必须杀伐果决,不留退路。
这是周婉如入宫后学会的道理。
为君者,孤家寡人,她也没有办法抵抗天命。
周婉如语带哭腔:“爹,是你逼婉婉的。婉婉不想当坏人,可你不肯帮我,你要眼睁睁看我去死。你明知我那个侄儿周溯是站在裴君琅身边的,你还要任由他掌控周家。”
“你可知道裴君琅是谁的孩子?是赫连璃的孩子!是她的儿子!我亲手杀了赫连璃,裴君琅又怎会放过我?!”
“爹,你把婉婉逼上绝路了,婉婉无路可退了……”
周崇丘浑身发冷,仿佛浸在寒潭之中,四肢百骸都结了冰霜。
他一面哆嗦,一面朝周婉如张开双臂:“婉婉别怕,我儿别怕……”
他意识混沌,一会儿喊周婉如的名字,一会儿喊大郎。当初没能护住儿子是周崇丘的心病,他其实说什么都不会舍下女儿的。
都是他的骨肉,他放不下啊。
“噗通”一声,周崇丘以拥抱天地的姿势,高举起双手,仰倒于雪地里。
而周婉如,没有被父亲打动。
她一步都没有朝周崇丘走去。
周婉如静静看着这一幕。
山风疾疾袭来,翻卷银白雪絮。天地间,雪花落下,覆没山岗。
天出奇的冷,可周婉如却无动于衷。
她仍是在等,等周崇丘气息减弱,等他被拔掉所有能够袭人的野兽爪子。
等他奄奄一息,她再抓住他。
周崇丘一定不知道,他的女儿,已经成长为很厉害的猎人。
冰雪一片片散落,沾上周崇丘的白发与口鼻。
周婉如缓慢放下捂脸的双手,她脸上泪痕已干。
周崇丘听不到了,所以她不必再装脆弱。眼下,周婉如要为自己善后,要收拾好残局。她说过的,她绝对不会输,无论付出何等的代价。
良久,美妇人的唇角微微上扬,周婉如仿佛舍弃了所有伤痛,又变回了那个艳熟风情的恶女。
周婉如从袖囊里取出匕首,亲自刺入父亲的皮肉。她不再犹豫,下刀极快,挑断老者的手脚筋脉,废了他的手足。周婉如做事狠厉,她是为了防止周崇丘再有行动能力,运用内力逃亡。
待周崇丘鲜血淋漓,已成苟延残喘的阶下囚,周婉如又耐心细致地为周崇丘包扎伤口,仿佛一个关心父辈的柔善孩子。
待一切事情都办妥当后,周婉如扬袖,振臂一呼:“来人,上锁链,将他关入卦阵地宫中!”
没一会儿,她调教的一支影卫队伍从天而降。
周崇丘被亲生女儿囚于山庄底下的那个,专门为他打造的卦阵地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