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每抚摸着那一帛明黄天旨,却觉得寂寞非常。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天帝许了他那样多的公主帝姬,雷泽之国静窈殿下的名字,却从未出现过。
自然,雷泽之国乃女娲后人,身份贵重异常,她又是雷泽唯一的小帝姬,将来更要继承雷泽之国的女帝之位,即便天帝首肯,辉耀帝君又怎会允许自己的掌上明珠嫁与大荒的妖族帝君为后。
在天帝派遣擎宇与云风二位神君送来安乐公主的和亲旨意后,他终于按捺不住,只身闯了二十七天,欲去瞧一瞧那天命石。
天命石一方玄壁,漆黑如墨,像极了大荒没有星星的夜空。那一方墨色的夜空下,袅袅婷婷站了个女子,青衣着身,白纱覆面,只露出剪水双瞳,明媚可爱。
他的心底怦然一动,是她。
他时常会想自己同她是否有缘,若是有缘,为何不曾早一些遇上?若是无缘,为何这时光之里天地之间,他总与她不期而遇?
她一身青衣潇潇,素手捏诀,仿佛是极认真地瞧着那方石壁,眉目间千山万水,一时欢喜,一时哀伤,一时震惊,一时惘然。
但无论哪一种神色,被他瞧在眼中,都是那样可爱得紧。
二十七天遍栽桃树,他的白衣被那灼灼桃花一勾,悉悉索索一阵响动,惊了那独立于清风中暗自神伤的佳人,她素手一撤,一方石壁又化作了漆黑。
他方走到那天命石之前,欲念诀施咒,忽然觉得十分可笑。
那天命石所显,若批他们有缘如何,若批他们无缘又如何?
他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从前谢绝了天帝旨意不下三回,如今站在此处却是迷茫。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
天命若批大荒帝君与雷泽帝姬有缘,那便很好,若无缘,他亦愿意倾力一试,只求她芳心一许。
清衡一向淡漠的嘴角,扬起一丝笃定的微笑。
那铁画银钩,入木三分,一纸求婚书当即便送去了九重天与雷夏泽。
“大荒清衡,愿聘雷泽之国静窈帝姬为后,诚愿天帝与辉耀帝君首肯……”
终于,天可怜见,他如愿以偿。
可大婚那日,他见得她香肩一痕,是三九天雷落下的新伤旧痕,横亘于雪白玉肤之上,格外可怖。他禁不住落泪下来,泪水滚烫,落在她如玉的肌肤上。
他觉得痛心,亦很懊悔,他一向不问天命,那一日却深恨那命数,想问一问天命为何不让他早些遇见她,早一些,再早一些。
他一直心疼,不曾早一些遇见她。但他自以为的早一些,不过是三万年前。
却不知她自小经波历折,从未有过一刻安生。
但想起她同他剖白心迹那日所说的话来:“清衡,这世间的事没什么先来后到,能遇见你,虽然迟了,我亦很欢喜。”
从前清衡并不是很明白,甚至觉得他们格外愚蠢,竟然一一放弃了她,那个他毕生所求的女子。但猛然间想起天命石所刻,或许这就是命,是业障,是她的劫难,亦是他的,若无他们如此愚钝,他今日如何能与她长相厮守。
她说得对,世间的事无早亦无晚,幸而他们有缘,那便足够了,虽然晚,却不至来不及。
他含笑亦含泪,将她柔软的手握在自己宽厚的手心,既是如此,前尘无妨,今后这一世他都会护她周全,再不教她受一点伤害。
可世事往往与愿违,轩辕失踪,大荒四海血案频发,矛头皆指向这赤龙族唯一的后人,三界的帝君清衡。
他无法,只得拼尽所有,护她一世周全,亦知不得不伤她一颗芳心,亲手将她送回雷夏泽。
临行前,他亲手斩下自己一双逆鳞,化作红玉玲珑赠与她,亦欲喂她吃下唯一的业火内丹,以保来日万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