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声搭在男人肩膀的手指于言语间骤然收紧,龚演还未来得及流露出任何的愤怒不满,便一声惨呼,再度颤抖着扑倒在地上,伴随着耳侧如烟雾般的黑色细沙,男人肩膀处的衣物被沙子化出的刀刃撕开了一道极明显的裂痕,嫣红的血水浸着柔软的布料无声蔓延开来。
“这是用来追踪咒术试验品的古陆语”,万篱回想着自己很久以前在格绯的那块家传筑石,以及末流城黑市那块石头上看见的那些图案,也有点记不清到底是从哪里学的这么个咒文了,只是前刻脑海中突然想见,手中那些沙子般的东西就已经将它清晰地画了出来。
万篱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得找个时间好好调查关于雷爵与黑山的事情。
黑沙是在他离开幻境的时候生出的,有点像是很久以前万篱覆在身上用来当作武器使用的灰火之轮暗影,但又具体且锋利了许多,而且似乎有了真实的轮廓。万篱心里清楚,如果是那个眼眸泛着蓝色光辉的格绯的话,一定可以回答自己的问题,告诉他沙子的用途。
方思锐不知道咒术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想了那么多事情,只是因为那些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沙子,望向万篱的眼神与先前有了些许的不同,但他什么也没说。
“如果黑市那些家伙真的那么大义凛然不怕死的话,穹顶的确也拿他们没办法,所以只能拜托龚演前辈好好劝说手下那些人,否则的话,想必你和你的家人朋友都会有点小麻烦。”
这是万篱的话,他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学会了伊光袭威胁人的那一套。
灰发男人神色颓然地跪倒在地上,有些恼火于身边这些晚辈居然敢这么对待自己,可又实在是没有应对的方法,往常他最擅长的计算、对手下人的调控现在全都派不上用场,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人才算极为不甘地将脑袋伏在地板上,表示同意与臣服。
奈奈笑了笑,她不在乎老人心中的愤怒,因为低头这种事,做得多了,自然会习惯的。
经过这场几乎无人知晓的小小插曲,黑市在海祝城的负责人被人用所剩不多的马车送了回去,万篱还顺手给老人送了件还算不错的新衣服遮掩伤口,好让对方不至太过狼狈。
随后方思锐先行离开,咒术师则在山巅的宫殿里停留了很久,两人倒没有再讨论那些让人伤神的问题,只是坐在一起随意吃了些东西,然后聊了聊过往的很多事情。
关于花坞阁,关于万篱离开海祝城之后那段时间的经历。
女孩接连几天都忙得没时间好好吃点东西,趁着万篱在身边的时候,终于好好享受了一下伊光袭留在穹顶的那些美味,虽然就是些用来当储备粮的干货,也总比花坞阁平日的伙食好了很多。新生之后的万篱并不怎么需要吃东西,但看女孩吃得开心,便一同吃了些。
看着嘴角还残留着汤汁的女孩,咒术师笑了笑,觉得心里轻松了些。
奈奈还说些有的没的,见身边的万篱突然笑了起来,也傻呼呼地咧开了嘴,问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些天的我有点假正经啊,就是……很闷的那种,像上了年纪的死板老太太。”
“那是你还没见过真正的老太太,比如说我同你说过的,那个帝留城的老巫医。”
“可是那个巫医是男的,而且,我才没有他那么没用……”
万篱不知道女孩所说的没用指的是哪件事情,却见奈奈的脸颊突然泛起一丝红晕,握着筷子的手也有些慌乱地松开,收回到身前,无声地揉搓着衣服某处微微皱起的边角。
刹那的失神很快便过去,女孩并着双腿,坐正了身子,却没有再吃些什么。
“知道吗?前一阵子看见你离开穹顶的时候,我真的想不到你能变成现在的样子……”
“我记得小的时候你同我讲过,你说我能走得很远,是因为见到了未来的我的缘故吗?”
奈奈抬起头,有些意外,“你还记得那些事情啊。”
她想了想,补充道:“但是现在我觉得你还可以走得更远,你说过,忘川会去末流城……你要回去找那个名叫格绯的雅木女孩的吧,六七年后,你还要去北疆的帝留城……”
突然听见奈奈提到那个名字,万篱却第一次觉得有些陌生,有些茫然。
他想起了幻境中那个女孩仿佛能够看透所有的清澈眼神,觉得那有点像是某个瞬间,自己曾在牙港见到的,属于格绯的眼神。偶尔他甚至会想,那个在回忆中总有点虚无缥缈的女孩,是不是也是千年晨星,又或者说,她会是被白因选中的代行者吗?
“不过呢,我不能陪你一起去了,海祝城还需要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