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道老朽而带着血腥气的身影便再度浮现在女孩的脑海里,来者声音嘶哑干涩,以至许多听他说过话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城外被风尘吹得四分五裂的荒原,他披着件相当肮脏破旧的黑色麻布斗篷,戴着白瓷制成的面具,站在铁门外无声地向房间里望来。
“他言语很含糊,说的似乎也不是通用语,所以我根本没听清楚他到底说的什么。”
颜钰说着紧紧皱起了眉头,其实那天她见到的老人只是在门前站了刹那便再度离开,所以雇佣兵对这个古怪的家伙并没有什么多少深刻的印象,只知道那时候小羡曾经过身边。
“不过那家伙应该是驻守在穹顶的死士,我在前任主人身边的时候见过类似打扮的家伙,主人死后他们就直接听命于伊光王室的指挥,但那个女孩应该不可能同他们有关系。”
“但我很担心,听送东西过来的仆人说,穹顶已经派了卫兵到底下的密林里去搜查了。”
说话的是乱犬,即使那件事情已经过了段时间,他依旧压抑不住内心的不安。
他不明白小羡为什么要突然对他们动手,又为什么要选择那么危险的方法从穹顶离开,只是因为先后受了伤,所以他和颜钰都只能先呆在静室里等待消息。而现在距离海祝城出兵乌凉已经过了许多天,城外却有相当一阵子没有新消息了,仿佛他们突然自世间消失了般。
雇佣兵揉了揉仍有些肿胀的手臂,从座位上站起身,缓步朝屋外走去。
出发去暗杀乌凉王的万篱也没有任何消息,因为咒术师在离开之前将黑鬼的钥匙给了她,而且伊光王室在这件事情上也算是默认的态度,恰逢多事之秋,根本就没有人关注这边的塔楼,所以她这几天入夜之后都会去走廊上散心,顺带着了解外面的情况。
海祝城很混乱,伊光袭里来之后,许多地方都有暗流涌动着。
或许是别的城邦排入城里的视线,又或者是前代掌权者残留在穹顶的心腹,相信只要海祝城在前线失利,城市里面也会在最快时间内陷入混乱与动荡,她很担心。
黎明将至前的昏暗时光中,长廊上并没有任何人影,便是两边用来照明的火光也显得有些昏暗,自昨天黄昏时开始落下的雨水很大,空气潮湿寒冷,颜钰伸手搓着手臂,又因为不小心触碰到伤口而微微皱眉。束在一侧的两柄细剑来回碰撞着,让她觉得有些心烦。
她沿着弧形的过道向外走去,远远离开静室,却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雇佣兵并没有感受到万篱最后投射出去的那道意念,就好比她至今都没有听万篱讲过他来到穹顶的原因,但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都不是特别重要的事情,她习惯安于现状。
然而此刻有个人正站在石质的护栏后面,静静地望着遍布阴云的夜空。
女孩依旧穿着干净却有些陈旧的灰色外衣,及腰的黑色长发用细绳束着,在边上灯火的映照下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辉,她面容青稚而平静,有点像是那些安立在阳台后俯视底下无数城民的王族贵女。颜钰很快便认出了对方,于是停下脚步,微微低头致意。
走廊边的女孩是奈奈,这并不是颜钰第一次见到她,她确信自己在多年前便见过对方。
只不过前次万篱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并没有将对方辨认出来,因为当年那个稚气骄傲的女孩,同眼前这个历经风霜磨砺的试验品头头相差实在是太大,而且,也已经长大了许多。
“见过王女”,雇佣兵的话语同她此刻的心境同样平静。
奈奈有些意外,随即似又想起了些什么,便将落在颜钰身上的目光收了回去,说道:“小的时候我曾被父亲带去仲年叔叔家玩过,想来那个时候你应该见过我,只是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我能够认出身为群岛民的你不稀奇,可你依旧能够认出我,也是很不容易。”
她的语气里带着些自嘲的情绪,因为她现在的身份,也因为脸上那还未完全除去的印记。
“谁能够想到,伊光氏族最后的血脉竟会穹顶的塔楼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