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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8 山下一箭如隔世（第1页）

不知何时，那条寂静无声的街市突然又开始下起雨来，细密雨点似风卷起的沙尘般胡乱砸落在绿树的茂密枝叶间，淅淅沥沥好不热闹。万篱稍稍抬起脑袋，看见远处街边微寒雨幕中闪烁着的许多鲜红小灯笼，数不清的、如豆点般的烛火正隔着纸糊面纱无声跃动着。

灯火倒映在地上流淌不息的水洼里，像无数盏祈天灯正飘摇在无边夜空中。

先前此处并没有雨，万篱也没见到有谁推门点亮那些灯盏，但只是眨眼间这个世界便又变化了模样，仿佛先前街面上那些人依旧在，只不过仅仅是他一个人看不见而已。而事实上他也的确生出过这种猜想，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先前抽刀而行的他未被人直接抓起来。

也许只是某种极为特殊的能力，想到这里，万篱似乎也愈发肯定了对方的身份。

他仅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在这里等着自己，如果说是在维护乌凉王族根本说不通，因为修士圣殿也好，极北王座也好，他们全都不怎么关心帝留城之外的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更别提会动手参与城邦之间的争斗了。当然，先前那撑伞人也可能是来替巫蝶报仇的。

但得到了巫蝶大多数记忆的万篱并不记得先前的面孔，所以他愈发困惑起来。

乌凉城的街道很是陡峭，起先笔直的道路在靠近山脚的地方变得扭曲而狭窄，分成无数道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出去。而在万篱的视野中，只有一条路是沿着那愈发高耸的山势向上的，他回过身，这才注意到自己其实已经站到了可以俯瞰半座城池的高处，山下的世界半藏在无边薄雾下，水汽在他身侧流转着，带着潮湿黏糊的气息，咒术师顿了顿，继续向上走。

向上的山道变得愈发陡峭危险，不少道路其实都是修筑在崖壁上的老旧栈道。

万篱在栈道上走着，不时转头观看着那些攀附在崖壁上已然数百年时光的老树，看着它们的根茎缠绕木制栈道深陷进峭壁的岩石里，不少地方甚至形成了简单的拱门形状，浓郁绿意渲染整座山道，像无数古人先辈静立两侧伸手相迎般，不禁在心中微微赞叹造化的奇妙。

突然间，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咒术师向前迈出的脚步顿在半空中，久久没有落下。

夜空中响起一阵极细微的轻啸，尔后少年抬起的脚步刚要落下的地方猛然泛起无数浮土木屑，那些看似还能再屹立数十年的木板绳索竟是刹那间便轰然断裂，晃荡着向两侧甩去。

少年出剑如电，借助着已经成为本能的超常反应力，金石齐鸣声间，只消瞬息便斩落了数十颗呼啸作响扑面而来的碎石，纵声向后飞掠而去。而及至铁锁断裂，眼前半座山道牵扯出数块山石坠下无底的深渊，他已经安然地落到了一棵古树横生出的粗壮枝桠上。

没有刹那的喘息，浅淡金色光辉泛出少年肮脏不堪的衣物，他屈身再度跃起向上，身影如山猿般在树枝间灵活跳跃闪躲着。而在他的身后，数十道凌厉气息于呼吸间紧跟而至，一路炸开山道古木，攻势越来越猛，竟隐隐有了山间野物捕捉猎物时的狠厉味道。

毫无道理的强大攻势，万篱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现在到底是不是在南疆。

先前数年中的大多数时光少年都是在南疆度过的，虽然那时候他并没去过沿海的海祝城和乌凉，但借着对其他类似的城邦与家族的了解，在遇见黑鬼之前，他已经很肯定辉夜家族的确是封锁了北疆咒术进入南疆的途径，所以这片天地本不应该有如此强大的人才对。

不对，甚至即使是来自北疆的黑鬼，也未必能在刚才的情境中存活下来。

身后，一道明灭不定的光点再度刺入崖壁，万篱呼吸微滞，刹那间整个人都消失了。

此刻在山下、云雾下，在那条宽阔却清冷的街道上，一个年轻男人指尖轻抚着手中弓弦，弦上无箭，却有强悍无比的恐怖威势蕴含在其中。便如先前他并未射出哪怕一箭，仅仅是指腹抚摸就有数道凶悍心念击出，就有极遥远处山道上那连片极尽摧枯拉朽之势的猛烈爆鸣。

见先前意念都未伤到那少年，年轻人本已经有些意外，如今见少年的身影连同气息都一并消失，更是意外至极，便连那道已经攥在指尖蓄势待发的攻势也滞在了手中。

一箭未再发，那道被拉开的弓弦便脱离掌控复归平静，于是也终于没有了下一箭。

年轻人叹着气转过身，面朝身后那个撑着伞的中年男人，面上神色满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