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索额图所说的那般,格尔芬在刑部的所作所为根本就禁不起细查,在他看来本就是约定俗成的收受贿赂成了他的错处,而那些量刑轻重的细微问题,成了他玩忽职守的罪证。
其实像是格尔芬这种程度的疏漏之处,对于一部尚书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康熙对于这种事也是一贯的轻拿轻放,最多斥责了事,可这一次却是截然不同了。
一连三道圣旨道明了康熙的决心,越来越多不利于格尔芬的证据摆在了康熙的御案上,康熙却是按兵不动,也不说怎么处置,只是命人将格尔芬关进了大理寺,收监待审,并令大理寺并御史台继续查证。
康熙这样的态度让索额图意识到,这一次赫舍里家没有那么好过了,康熙表面上是在查格尔芬,实际上是在逼着他做决断——
是要保全儿子,还是要保全自己。
这看似有余地的选择,实际上却叫索额图没有选择,因为他知道,就算他放弃了儿子也没用,大理寺有的是法子从他儿子身上套出更多的东西来,到时候,他赫舍里家面临的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所以现在摆在他面前唯一的出路就是——
主动辞官,保全一家人。
但是纵横官场数十年,习惯了权利和斗争的索额图又哪能那么容易就放手?
面对老妻和媳妇每日的哭泣纠缠,内心不断斗争的索额图终究是病倒了。
这一病却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实打实的重病不起,竟是昏迷了两日未曾醒来。
索额图重病的消息传进宫里的时候,康熙正压着胤禛和胤祐帮他整理往日的旧折子,听到了太医的回话后,看折子看的头昏眼花的胤祐怂恿康熙:“汗阿玛,要不您干脆去索相府上瞧瞧他去?”
反正他汗阿玛最喜欢表演君臣和睦这一出戏码,此时去刷刷存在感,今后才好下手啊。
康熙本来就是想去的,被胤祐这一句话正说到了心坎里,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胤祐,只觉得这个儿子哪里都让他满意,就是心不够大,怎么这么好的机会,就不知道努力往上爬一爬呢?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便与朕一同去吧。”康熙当即拍板道。
得多带小七出去见识见识,他才知道权利的好,才不会总是在这儿装傻了。
胤祐立刻摇头拒绝:“我才不去呢,汗阿玛您忘了我可是跟他们家有仇的,您别探病不成,反倒带着我气死了索相,到时候传出去咱爷俩的名声可全都毁了。”
“呦,咱们七阿哥还知道名声呢?”康熙挑了挑眉毛,“你平时满京城胡闹的时候,怎么没考虑一下名声的问题?朕好端端一个左都御史,现在提起你就往后缩,就这你还跟朕谈名声?”
胤禛在一旁补刀:“名声再差也还是有点的,总不能破罐子破摔。”
胤祐气道:“行行行,你们爷俩名声好,那你们俩去好了,不要理我!”
“瞧你这么点气性,”康熙看到小儿子吃瘪就乐呵了,“行了,老四也一起去吧,赫舍里家是后族,权当去探望一下长辈便是了。”
胤祐:……呵呵,索额图算是他们哪门子的长辈,他敢叫,索额图敢应吗?
索额图自然是不敢应的。
他本来也只是赫舍里皇后的叔叔,跟太子虽然沾着亲,但是却绝不敢充阿哥们的长辈,更何况是这两位最受宠的阿哥。
不过他此时也没有闲工夫再去思考这些问题,他这两日昏迷之后,虽然如今人清醒了过来,但依旧是浑身无力,连坐起来都费劲儿。
也正是这一场病,让索额图想清楚了很多事。
如今太子已然失了圣心,被废不过是时日问题,那他还这么支撑着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他不肯放权,就算不被儿子牵连,等到太子被废的那一日,皇上还能留着太子的外家不清理吗?
到时候恐怕就是灭顶之灾了。
可若是他现在就肯放手,退出权利的中心,凭着与皇上的情分和宫里平妃娘娘的情面,就算太子被废,他们赫舍里氏想要独善其身还是有可能的。
其实放开了自身的得失心,这选择就变得没那么艰难,在看到康熙前来探视的时候,索额图的第一句话就是——
“皇上,奴才老了,再没办法替您分忧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决断,康熙坐在床边上,微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这么多年来,索相也辛苦了,这些日子还是好生养病,其他的事不急。”
这也算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了,但凡有重臣请辞,第一次提及的时候,康熙都不会允准,既全了情面,也是看重的意思,等后面再递上折子,康熙便不会再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