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便拿着那块红绫,用手指轻轻摸着上面的纹路。她的手指又细又长,白嫩无比,便是最细微的纹理也无法逃过她的触觉。
秦风打量着四周,这院落里的所有墙壁、景色都是布匹织成的,并非金碧辉煌,但却不得不说是巧夺天工。若是不知道,普通人进来定然以为是一个真正的院落,有墙壁,有树木,墙头上有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有光线明暗,甚至会随着时间而变化。院子里放满了织机和丝线、布匹,似乎也不会无聊。
云巧幽问道:“这块绫子公子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什么残破了?”
秦风道了声惭愧,简单地解释了一下。云巧幽神情释然,原来是到手的时候便残了。
秦风道:“从字样上看,这块绫子原本是应该叫混天绫的神器,绝非凡品。虽然残破了,我也依旧喜欢,不知道可有机会补好么?”
云巧幽道:“公子的直觉是没错的。这是神器,而且灵性仍在,若是能补好,便可以恢复往昔的威力。只是,若贱妾的判断没错的话,这是我们云族传说中的浑天绣,而且便是绣样原件,乃是云龙始祖万云龙的法器。对我们云族来说,这是无价之宝,便是云族最鼎盛的时候也没人会绣。贱妾有幸摸上一下,已然是足慰平生了。公子当真要将这样的宝物交给妾身么?实话说,贱妾没有把握能修好,不要说研究这个图样需要多久的时间,便是研究透了,也可能需要的纺线材料是根本找不到的。”
秦风笑道:“那也无妨。不要落入宵小之手便是了。”
云巧幽淡淡道:“公子这样信任贱妾么?或者,公子其实是对我们母女有别的念头?”最初拿到混天绫的时候,云巧幽惊得浑身都发颤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让小琪带秦风进来之后,她又冷静了下来。为什么素未谋面的秦风从一开始就对她们母女这么好?这世上的人相互便只有利用,对她们母女来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秦风却差点儿被自己的唾沫呛死,郑重道:“绝无恶意!同是天涯沦落人,伯母就当做是缘分吧。”
云巧幽却不会随便被人糊弄,颦眉追问:“同是天涯沦落人?建极公子名动天下,从何说起。”
秦风叹了口气,将自己的事如实说了,苦笑道:“我看起来风光,其实不过是虹都孤魂罢了。”
云巧幽点头道:“原来如此。”听他什么都说了,不知不觉便信了他。这四周的织锦便等于是她编制的结界,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秦风毫无半句虚言,心胸坦荡,乃是正人君子,她已然不再怀疑。想了想,云巧幽道:“果然是同为天下沦落人。只是这笔账,贱妾却不知道该怎么算了。之前便已经得了公子的恩惠,令贱妾不安。这次小琪又去公子那里要钱,当真是令贱妾无地自容。这块混天绫乃是无价之宝,若是补好它,便等于学了浑天绣,贱妾便是一辈子给公子做工也还不起。哪里还能要公子钱财。”
秦风怪道:“哪有这样算的?手艺学了是您的,怎么能算是我的。您为我做了活计,自然是该我给钱啊!”想不到云族的人对于绣样的偏执到了这个份上,当真是意外。
云巧幽摇摇头:“贱妾生如浮萍,本打算今生今世就这样过了,只是放心不下小琪那孩子。”顿了顿,面上一红,柔声道,“那孩子,她,喜欢公子。之前便将公子挂在口上,一回来便总是说,建极公子又做了什么,我不叫她说了,她便时常独自发呆。”
秦风更是脸上一红,难怪云巧幽对他芥蒂很深了。
云巧幽道:“贱妾相信公子对小琪没有恶意,是个正人君子。公子得玉家小姐垂青,更深受宝庆公主倚重,小琪如何能比得了。但是为娘的不能不为她打算,既然怎么说都劝不了她,贱妾只能祈求上苍,不要让我那饱受磨难的女儿再受更多的情债。所幸公子是个好人,今天贱妾斗胆,想跟公子做个交易。”
秦风一怔,莫非是补好混天绫,以后便两不相欠,不要再见小琪么?
却听云巧幽道:“小琪跟玉家小姐相比,那便是泥地里滚出来的野丫头。贱妾不敢高攀,只望能给她个名分,做个填房的丫头,将来服侍玉家小姐也好,能让她留在公子身边,能为公子生下一男半女更好,叫她快快乐乐地过下半辈子,不要再受委屈。贱妾做牛做马,报答公子。”
秦风张大了嘴,这样的好事,让人如何拒绝得了?拒绝了便是虚伪。这个世界里不讲究一夫一妻,真拒绝了,对云小琪才是巨大的羞辱,搞不好上吊去了。只听门外水壶掉在地上的声音,云小琪慌慌张张逃走了。云巧幽不去管云小琪,直望着秦风,等他答复。
秦风肃容道:“伯母,须知在下日后所行之路是一条血路。伯母忍心叫小琪跟着我么?玉龙宗大少爷是个好人……”
话音未落,云巧幽打断他道:“她愿意跟着你吃苦,那是她的事。公子说,同是天涯沦落人,贱妾才斗胆向公子这样提。风雨路上,尚能为公子挡风遮雨。若公子本就是豪门大户,我们母女有何颜面在公子面前摇尾乞怜?”
秦风心中一暖,整理衣冠,对云巧幽肃然一拜:“请伯母放心,便叫小琪跟着我,我为小琪挡风遮雨,决不叫她受半点委屈。只是如今秦风出征在即,不能娶亲。他日秦风侥幸大仇得报,自忖能安定下来的时候,八抬大轿来娶她过门。”
云巧幽松了口气,面上露出笑容,揶揄道:“玉家小姐在先,玉家小姐没成亲,自然不能娶小琪。这个妾身自然明白,便叫她先跟着公子伺候左右便是了。”
秦风被说得脸一红,被如此美貌的云巧幽开了玩笑,浑身的不自在倒也消失了。
秦风反客为主道:“既然如此,秦风惭愧,便先叫您一声云姨吧。不知道云姨的伤势如何。”
云巧幽道:“贱妾伤得太久,怕是很难治好了。之前其实对小琪说一万两金子便能治好,不过是想给她一丝希望罢了。”
秦风道:“可否让在下看看?”
云巧幽一怔:“公子还懂医术?”
秦风正色道:“我需要渡入龙息,检查云姨血脉。还请云姨不要避讳。”
云巧幽脸一红,她这么多年来不肯就医,搞得伤势成了顽疾,还不就是不肯吸入男子的气息,不愿意接受诊疗么?这个建极公子居然不晓得这是非礼之事,当面提了出来,难道他不但觊觎小琪,还对自己起了心思?有修为的龙族女子青春几乎是永葆的,更有很多淫乱的豪门专门喜欢母女兼收的调调。可眼前的建极公子明明不是个有城府心机的人,大概只是无心的吧。
云巧幽当即拒绝,摇头道:“贱妾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
秦风脸一红,晓得她是因为男女之妨,自己却是不太注意这个的。
云巧幽判定他是个老实人,轻轻一笑:“公子无需在意。贱妾这不是好好的么?”
秦风才发觉,是啊,在这布匹围起的世界里,她完全跟没有失明的人是一样的。
云巧幽道:“不瞒公子,虽然我能仗着云族的秘术在这布幔里如常生活,但是要研究这块浑天绣,确实是需要开灵眼的。便是寻常的视力恢复了,也根本就没用。我之前跟小琪说一万两金子能治好,其实是想收集灵眼所需的材料。若有了灵眼,我离开这里也一样可以看得清东西,眼睛也不必治了。”
秦风忙道:“需要什么,我去寻来。”
云巧幽点点头,随手拿过一块布,从衣角抽出一根针,手指用快得看不见的速度在布头上刺了几下,她衣襟、衣领上都别满了针,用针刺绣简直和写字的速度一样快。秦风拿过那块布头,见上面绣了一些文字,还有几种药草。药草绣得栩栩如生,和画的一般细腻。其中居然还有一种丝,名叫螟蜓丝。
云巧幽叮嘱道:“螟蜓虽小,却是有天眼的,极难捉。所喷丝网遇风则韧,最好是活捉来养起来,所取的生丝便极有灵性。那几种药草也都不好找,公子要费些心思了。”女儿也送人了,对这上来就要跟自己合息的冒失公子,似乎也没什么好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