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房门被猛然推开了。
陈胜谯和陈望吃惊地转头看去。
随着一股冷冽的夜风,周全闯了进来,他小眼睛里喷射出怒火来,厉声道:“对,跟桓温拼了!”
“是,我们府里有骁骑营五十人,武陵王府有三百余人,我们连夜偷袭大司马府,诛杀老贼!”陈望狠狠地道。
“你们这是以卵击石,京师有上万荆州军,还有如今已听命于桓温的六部尉、丹阳郡、西洲城、东洲府数万人马,”陈胜谯冷静地道:“你想让我们颍川陈氏灭门吗?”
陈望一听,不由得心中倒吸了一口凉气,愣在了当场。
陈胜谯抬头对周全道:“老周,我知你对武陵王府和母亲情深义重,但现在我们势单力薄,不能硬来的。”
“老周,你暂且退下。”陈望摆手道。
周全摇了摇头,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回头把门掩上了。
陈望重新坐在了炕沿上,紧紧抓住陈胜谯的手,他气愤难言,无数话语都哽咽在了嘶哑的喉咙间。
最后,只蹦出了五个字,“你答应了吗?”
陈胜谯垂下双目,难掩面容上的哀伤,轻声道:“没答应,但也没拒绝。”
“万万不能答应啊,阿姐,你回去禀告母亲,就说我不同意,坚决不同意!你要嫁就嫁孝伯或者瑗度那样的王谢子弟,坚决不能嫁乱臣贼子家人!”
“哎呀,放手,你抓疼我了。”
“哦,哦……”陈望脸一红,赶紧松开了抓着陈胜谯的手。
“你看看你,母亲不想让你知道就是为此,徒添烦恼。”陈胜谯揉着葱白玉手,嗔怪道。
“阿姐,我们再忍一忍,再坚持坚持,总会有办法的,你的终身大事,不能儿戏。”陈望低语道。
目光有些迷蒙,甚至带了点水汽……
阿姐是父亲的掌上明珠,要是他知道宝贝女儿迫不得已嫁给了一个乱臣贼子家的莽夫粗汉,那不得气死了?
虽然他已经死了,但也不会瞑目的。
陈胜谯缓缓地道:“唉,老弟,你可能不知道,陛下登基后这几日,桓温指使司隶校尉桓秘罗织罪名,剪除异己,大兴牢狱,凡是跟桓家曾经有过冲突的,凡是跟外祖父家过从密切的,包括外祖父属吏们,大都开始下狱了。”
“哦?还有谁家遭了殃?”
“外祖父的长史庾倩,还有他的弟弟散骑常侍庾柔,殷浩之子殷涓,太宰掾曹秀,舍人刘强等,都已经下了诏狱。”
“这么说只等武陵王殿下一家了?”
陈胜谯默默地看着陈望,点了点头。
“桓温这是忌惮武陵王殿下,他通晓兵法,刚直不阿,而且素来对桓温就憎恶有加,栽赃陷害。”陈望冷静下来,分析道。
“考虑嫁给桓石虔,除了为母亲分忧,主要还是为了我们家,”陈胜谯一双美目定定地看着陈望,柔声道:“你和两个弟弟还年幼,切记,不要冲动,牺牲阿姐一个人的幸福,相比我们颍川陈氏的振兴如蝼蚁一般,想想我们的父亲,英雄盖世,在这风口浪尖上,若是我们走错了一步,怎么对得住父亲?”
她那泛红的眼眶里渐渐又蓄满了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翻滚着坠落下来。
“阿姐……”陈望紧紧地握着双拳,挺起的胸膛正剧烈地起伏着,一张脸早已变得通红,两眼大眼珠子泛着红丝儿,两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泛白的嘴唇止不住地额抖着,喉结不住地滚动着。
“若是父亲在天有灵,看着我们家要奉献一个女人才能拯救,那我有何面目苟活于世间!”
陈胜谯擦拭着泪水,抽泣道:“你,你别犯傻了,世间有几个人如父亲一般神勇睿智?此一时彼一时,我们现今处境就是如此了。”
最后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陈望,是啊,一旦司马曦坐实了谋反罪名,是要诛三族的。
虽然陈家不在三族之列,但父亲的原配司马熙雯将终生被钉在耻辱柱上。
而做实这个罪名很简单,庾家、殷家这些人在牢狱里屈打成招即可,即便是大家都挺过酷刑,那还有个“莫须有”。
但挺过酷刑的概率基本为零,自秦代几百年来能挺过廷尉府诏狱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的父亲陈谦。
这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阿姐只是不愿说出口,怕挫伤了自己的自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