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才是重头戏,涉及到地方、朝廷中枢、各部衙小金库、皇帝私人大金库的问题。
在前面诸多新法的基础上,现在国务殿要有更集中、更统一的财权了。
这财权,过去的户部也好、乃至于皇帝也好,其实都不算捏得紧。地方的赋税和存留,再加上起运和仓管的消耗,总让户部感到“国库亏空”。而亏空的一大原因,也包括皇帝往内承运库拿得太多。
现在,表面上是张孚敬要从皇帝那里也多拿一些:“依如今后宫、内臣、宗人府……”
许多规矩改了之后,皇帝本人需要花钱的地方也清晰了很多,其中一大变化就是宗室的粮俸改由宗人府从粮储号所获中支付了,这过去都是由地方财政列入存留粮里面的。
张孚敬说来说去,朝参官们只听出来一个意思:以后每年,国库定额给内承运库拨银。若再有需要用钱之处,陛下降旨,国策会议和国务殿再商议……
虽然过去皇帝想盖个宫殿啥的,也是要商议。但现在,隐隐有在预算定下来后先以其他国事为重保障支出的意思,皇帝额外想花的钱不一定能满足。
这就有点让某些人匪夷所思了:朝廷不就是为了满足皇帝的需要而存在的吗?
大家都是能站到这紫禁城里来参加朝会的人,他们知道还有一个皇明资产管理局存在,知道皇帝通过企业拿走了许多垄断性的资源产业,这些企业虽然仍旧会向大明国库贡献数目庞大的税银,但它们的利润却更加可观。
但是虽然明知这些,从明面上让皇帝“定额消费”,也算某种程度上的大逆不道了。
然而朱厚熜的反应还是很简单:“准!”
一连三个准,仿佛是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确认他对推行新法的决心,对张孚敬这个短短十一年便从名不见经传成为总理国务大臣的“幸臣”的信重。
“陛下圣明”的朝会之后,李全礼回到了府中。
在他府中,李瑾的两个儿子生活在这里。
“源儿呢?”他问自己的亲儿子李应臣。
“……去大赛场了。”
整顿过之后,大赛场又重新开始经营,这一次那诸王的“彩业”被交给了民政部。
“……胡闹!去把他给我叫回来!”李全礼脸色不太好看。
他继续收拾着行装,快中午时李源才回到府中,到了他面前有些惫赖地行礼:“义父喊孩儿回来,有什么吩咐?”
李全礼一言不发,打量着他。
名震天下的赤城候之子,如今是一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他虚岁已经十五了,却没有年轻小伙的英武,反倒比大户人家的闺女还细嫩。
“自然是去宣府之事。”李全礼皱着眉,终于开了口,“武学伱不肯去,国子监你也不肯去,难道就这样混日子?”
“义父,我父亲出生入死殒命沙场,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兄弟俩能过上安稳的好日子吗?”李源仍旧懒洋洋地说道,“孩儿不是读书做官的料,也不能再置身险地断了李家香火。如今孩儿也可以定一门亲事了,义父,您去宣府之前,能不能帮孩儿把这件事办了?成了亲,孩儿也好奏请承袭赤城伯。”
李全礼胸膛起伏不定,眼中怒火渐炽。
孩子养成这样,李全礼有过错。从宣府回来后,他更加用心在三大营练兵。如今,他将接替郭勋和傅铎,去担任整个宣大边区的总兵官,却没想到李源已经在他府中被养成了这个样子。
是从去年初开始,他越来越像个纨绔的。
“如今,我就是你爹!我叫你随我去,你就随我去!”
“我不去!”李源的嗓门提高了不少,“我在京城呆得好好的,为什么仍旧要去打仗?我去了宣府,只能丢父亲的脸。义父,您就是要孩儿去丢父亲的脸吗?还是说,有我父亲的威名,您带我过去能更方便建功?”
“你现在这样还不够丢脸?”李全礼气得揪起了他的衣领,“论丢脸,英国公、武定侯、我,哪个不是在丢祖宗的脸?你这臭小子,能说这些话,怎么就不是干大事的料了?老子要去建功,还用得上靠你一个毛头小子、靠你爹当年拼下的名声?”
“那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李源推着李全礼的手,“父亲立下了大功却也丢了命,我们兄弟俩托庇于义父,却还是野孩子!武学里,多少人笑我父亲是疯子?我们兄弟俩安安稳稳地寿终正寝,难道不是父亲最希望的吗?”
“应臣,你怎么办事的?!”李全礼怒目看向自己的亲儿子。
李应臣微微低下了头:“儿子有错,府里有些人……私底下还是会怨爹厚此薄彼……”
李全礼对李源兄弟视如己出,每次从三大营回府,反倒关心这兄弟俩更多。而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受,无论李全礼多关照他们兄弟俩,李全礼不在府内的时候,他们也终究只是外人。
看着李源有些微红的双目,李全礼缓缓地松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