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业苦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小声说道:“老国公,适才您也是惊惧之中,没理清楚。”
“……此话怎讲?还请指教!”张仑懵了一下,随后赶紧谦虚请教。
“逐大宗伯之子去交趾,震怒之下要降令郎爵位,陛下倒不是真要责罚老国公。”余承业顿了顿之后,“这风声还是要透出去的,回府之后,令郎还是受些皮肉之苦的好。当天被那交趾使臣撞破了,除了大宗伯之子和令郎,还有德王世子啊。”
张仑若有所思:“……陛下是为了敲打诸王府?”
余承业点了点头:“如今诸王在京,却仍旧不明陛下天恩用意。各王府子嗣大多无意进学,便是想求财,也不肯好好走些正道。已经是嘉靖十年了,陛下难道还会提防藩王什么吗?正如诸企业要明白陛下为何设之,诸王也要明白,陛下不是要将他们圈禁在京,是为了让宗室能有贤才,能为国效力,至少不要为陛下添堵。”
进士出身的余承业就是看得通透多了:“令郎和大宗伯之子受责如此之重,德王如何自处?陛下虽未降旨训斥,他们也必定惴惴不安。借此事,资产局下诸企业可再整一次风气,诸王那边,老国公和大宗伯也该借机让他们换一换想法了。”
张仑这才豁然开朗,怪不得皇帝先说的是让他把一个更好管的资产局交接下来。
再次郑重谢过余承业,张仑也在心里默默地长叹着:能耐相隔太多,不仅儿子,他自己也算是不争气的。
愧对列祖列宗了……
……
养心殿中,朱厚熜终于见到了严世蕃本人。
“朕都说了让你去交趾做卫官,你还跑去找陆炳诉苦求情?”
皇帝一开口,王学益就发抖:严世蕃去诉苦求情,那自然就是不愿去了。而皇帝这样责问,自然是非要他去不可了。
那样的话,去交趾的一路、去了交趾以后,有他王学益好果子吃?
听听皇帝跟严世蕃之间这熟络的语气,听听他跟陆驸马的交情,看看他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尚书父亲。
造孽啊……
严世蕃瘪了瘪嘴:“臣昔年闯祸,陛下关心臣,让臣去了锦衣卫学。从那时起,臣便日夜想着学好本事,将来在陛下身边尽忠用事。如今陆驸马不念旧情,臣自然要找他理论。臣一心想的便是能与他一起为陛下办事,如今去交趾虽也是办事,臣终究还是盼着能像他一样留在陛下身边的。十年前我们便约好了的,要做陛下的左膀右臂!”
“严世蕃!”严嵩闻言出了声,“不得胡言乱语!陛下恕罪,臣此前任官地方,疏于管教了……”
朱厚熜听得笑了起来:“你倒是敢说。这左膀右臂,以如今的大明来看,你们两个都做不得。”
“臣和陆哥自不会狂妄到以为能胜任总辅总参。陛下学究天人,圣明无双,在臣和陆哥心目中便是有三头六臂,所以臣等才斗胆夸口一下。”
“你这家伙……”
朱厚熜再次被他逗笑,看来严嵩的马屁功夫也遗传给了他不少。
看到御书房里是这样的气氛,王学益已经麻了。
十年前他还是小屁孩的时候就被皇帝特地关照去进学、和陛下的乳兄弟称兄道弟?
自己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说回正事吧。”
朱厚熜收起了笑容,只见严世蕃也从谄笑中忽然严肃起来。这小子明明知道去交趾不是坏事,还是故意去找陆炳喊冤,就是想在自己心目中留一个深刻印象吧?也许还期盼自己对他有一点点亏欠之心——毕竟是自己首肯他去做卧底,好掌握那些藩王权贵暗中搞钱的内幕证据的。
随他怎么想,朱厚熜也只秉承一个原则:给他机会看看,贤时便用,不贤便黜。
“王学益,朕点名让你去交趾,不是责罚你。”
皇帝的话让王学益有点想哭出来,是真的吗?但陛下的语气,是温和的。
担惊受怕了好几天,王学益头一回感觉到温暖:“臣……臣……”
“阮文泰觉得你有弱点,你去了交趾,是好事。”朱厚熜这么说道,“只是经此一事,你也不要小瞧了这交趾。那莫登庸是枭雄人物,阮文泰能被他派遣入京,也是八面玲珑之人。你们两人是为何去交趾的,阮文泰心知肚明。去了之后,你们便都是需要立功还朝的人,是不是?”
“陛下所言甚是,那……臣该当如何行事?”
“自然还是模棱两可的态度,只不过现在话说得更明白了一点。”朱厚熜看着严世蕃,“交趾民心向谁,朕才好册封谁。莫登庸想请封,你们想立功,那就让莫登庸拿出办法来。交趾要有民心所向,朕也要能名正言顺去册封一个篡朝之臣。”
“陛下,这恐怕极难……”
王学益觉得这两者是矛盾的。交趾哪有什么民心所向?除非黎氏被剿灭干净了,莫氏已经细细耕耘了数年。可听起来,又是他们过去这短短数年任期就要立功,那皇帝说得明明白白他是篡朝之臣,又怎么册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