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五年的第一场雪,比嘉靖四年来得早了很多。
去年这个时节,唐枢等人犹能赌一把运河不会那么早冻上,在冬月里坐船北上赶考。
但现在才刚刚进入腊月,京城开始飘起了雪。
武英殿内,对武进士和参比将官前十的赐宴已经结束,现在是军务会议对朔州那边军情及边镇防务继续开着会。
殿内之人并不知外面飘起了雪,是黄锦走了进来,满脸喜色地说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天降瑞雪,想来山西那边也必定已经天寒,鞑子得退兵了!”
朱厚熜站了起来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
“打开殿门!”
武英殿的殿门被打开,一阵冷风灌入,众人都瞧见了那缓缓飘落到地上的雪花。
“天佑大明!”杨一清深知天气变化对战局的影响,今年这个冬天雪下得如此早,鞑靼骑兵要多不少顾虑了。
这些天来,朔州军情每一天都牵动着朱厚熜的心。
那边不仅有外敌,还有内忧。
王宪虽然是以兵部尚书的身份去总督宣大的,但他可不比杨一清。一个早就总制过三边,在边疆素有威望;王宪却只是曾经巡抚大同,时间还不长。
朱厚熜还没盼来那边退敌的奏报,但是天气转寒、以至于开始下雪了。
他只欣喜了片刻,随后便有些怅然地缓缓坐下:“北虏寇边,君臣竟要靠天时来稍缓忧虑。”
一句话让殿内有些冷场,黄锦有些不知所措,而杨一清也因为脱口而出一句“天佑大明”略微尴尬了一下。
与王守仁对视了一眼后,杨一清才行礼道:“陛下承继大统,有天时护佑;朔州迎敌,有地利;如今武举及武将大比已毕,更得人和。鞑子是必定能击退的,如今臣等辅佐陛下悉心谋划,假以时日,北虏必不再为患。己巳之变后,边防积弊已近百年,陛下也无需忧虑过甚了。”
朱厚熜点了点头:“朕只是有感而发,边镇之难,朕自知晓。有王宪在宣大,且等军情奏报到了再说吧。把殿门关上,继续议这一轮诸省军屯改制和这一批武将之任用吧。”
武举会试正副榜共一百零八人,入京参与大比的中坚勇将近百,他们都是进入了皇帝视线的人,而且分为有军伍指挥经验与没有经验两个梯队。
现在,武状元俞大猷正被议论着,因为十二月初一的《明报》刊载了武举殿试的最终结果。
这是大明第一个有正经武状元头衔的猛将,而鞑子寇边的消息也已经在京城传开。
“依我看,还是京营闹什么演习、朝廷选什么武状元,这才让鞑子觉得咱们是准备打他们了。”
“无稽之谈!无耻之尤!前些年没这些,鞑子就没寇边吗?武举开殿试、京营练兵,这都是陛下旨意。阁下不必拐弯抹角,不妨把话说清楚。”
“……只是可怜山西百姓罢了。”
俞大猷正冒着雪,前去王慎中家里。
他高中武状元之后,没有像有些人一样回乡。这些天来,靖国公、咸宁侯、襄城伯等勋臣之家都多有请帖,俞大猷陡然就站到了舞台中心,推脱不得。
如今心中疑惑不少,而王慎中在御书房中时常与皇帝见面,今日更是约了林希元、龚用卿等同乡一起,俞大猷是想要去请教一下的。
那天武英殿赐宴后,皇帝在养心殿里对他说的话,俞大猷还不是全然明白。
行至半路,就听到街边茶肆里有人这样争论。
知道他名字的很多,认识他的人很少。
俞大猷还没正式授职,他只带着他那“亲卫”包正川。
这段时间随着俞大猷出入公侯府邸,包正川走路时胸膛挺得越来越高。
追随的是前途无量的武状元,这让他如何不骄傲?
“将军,不用理那些蠢货。”包正川不屑地看了一眼有些说着“那秀才公武状元莫非要之乎者也退敌”之类话的人,都是些没什么见识的闲汉,只怕大字都不识,没看到报上怎么说那一轮轮武试的?
俞大猷自然没有理会这些,只不过这些天确实感受着皇帝对自己异乎寻常的期待,因此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