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简单?”蒋冕苦笑一声,“河道衙门办事不力,运河堤竟出了这种事,陛下龙颜大怒。章拯被治罪,他贪渎是有的,但这治河之事,谁又能有妙法?”
“难归难,总要议的。待陛下回来,难道我等仍旧手足无措?”
考验大明重臣们视野、格局、才能的课题到了。
这是大明的顶级难题,如果谁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是真的万家生佛。
然而真要治理这黄淮水患,首先不说那总投入将是数千万两银子和不计其数工役的规模,也不说那必将持续数以十年的时间,方法呢?
需要专业人士。
“章拯不行,问过他了。”李鐩摇了摇头,“我思索这难题已有数年,同样束手无策,唯有缝缝补补而已。龚弘……只怕也拿不出办法。”
蒋冕吐槽:“那你还说最简单?”
李鐩却看了看藏凤和马澄:“那要不,先议新法后漕运之事?”
藏凤和马澄眼皮抖了抖。
漕运之事看上去很简单,但牵涉到的是最诡秘莫测的人心和利益。
相比起来,确实是只用面对天地之力的这黄淮水患简单一点——前提是找到了可行的方法。
“……伯安于格物之道精研最深,若他在此,或能有高论。”
崔元听蒋冕这么说,摇了摇头说道:“坐在这里也不是办法。此事,终须博采众长、问计四方。皇明大学院中,诸多供奉本就延请自民间。蒋阁台,广布悬赏吧。重赏之下,或得良策,何况陛下有心根治黄淮水患,此乃千秋功业、无上善政。”
蒋冕点了点头:“那就先在这淮安布告天下,另外发揭帖至四方。”
朱厚熜南下视灾,视的既包括旱灾,也有黄淮水灾。
现在他去的地方虽然原来属于淮安,但现在已经被划归凤阳府管辖,而凤阳知府则随驾去了。
挨着洪泽湖和坏水,凤阳府的灾情却颇为严重。
朱厚熜不由得想起后来流传颇广的那《凤阳花鼓》:道凤阳,道凤阳,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
这是明末才开始流传的,而此时,凤阳府所享受的待遇却是不同的。
作为龙兴之地,凤阳府百姓的赋役是永久免除的。
不仅如此,当初还大兴土木打造中都、迁徙江南富户填充饱经战火的凤阳府人口。
但现在,凤阳没作为中都,级别仍旧只是一府。
虽然可免赋役,但为什么仍旧灾患频频呢?
朱厚熜的御驾行进于捍淮堰上。
“已经叫高家堰了?”他问了一句。
陪在一旁的凤阳知府立刻回答道:“昔年平江伯陈瑄奉太宗之命理漕治河,开清江浦二十里河渠,导洪泽湖水入淮,建四闸,加固捍淮堰,民间已多称高家堰,规模远胜昔年捍淮堰了。”
陈瑄是大明这条运河的实际开创者,理漕治河三十年。
先是主管海运,朱棣决定放弃海运重视漕运之后,他又负责漕粮运京。
现在朱厚熜却说道:“如今淮扬,远逊于唐宋时之繁华,是吧?”
“陛下所言甚是。淮扬之繁华,确实以唐为最,宋时次之。只是黄河夺淮入海后,淮扬一则离海越来越远,二来则因黄淮水患,竟让山东临清后来居上。为保漕运,不仅淮扬,凤阳府百姓实则得运河之便远不及受黄淮水患之害。”
朱厚熜安慰了他一句:“你放心,只要赈灾得力便是功。黄淮一带的难处,朕清楚。”
在他身后,淮安城内已经广贴告示。
陛下有心根治黄淮水患,问计天下。
这个消息传出去,许多士绅的第一反应是愕然。
平叛、赈灾、治水,哪一样不是要花大钱的?
陛下要行新法,不就是为了富国攒钱吗?哪里这么多钱花?
而后他们纷纷想起今天刚陛见过就被以谋逆之名治罪的四府知府,而后就惊惧异常:难道新法富国是假,抄家富国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