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信之后,张泽厚沉吟片刻就说道:“在下觉得向指挥所言甚是。如今天下物议纷纷,又是大灾当前,陛下若还想推行新法,五府及地方诸都司卫所是不能乱的。选锋南下,无非防着这一点罢了。只要不是有了反意,朝廷安抚仍嫌不足,岂会大动干戈?”
熊伟阳凝眉点了点头。
“当此之时,反倒可以奏请趁大旱水位下降之际,以工代赈再筑堤围垸,即可得新田,又能收纳灾民。当然了,荆州府受训诫在先,将军可与府尊商议先行文奏请,不宣之于民。另外为防灾民流窜,将军确实可以奏请募兵设水师营,以备匪患。”
“你可以先帮我把奏疏拟好,我再想想。”
熊伟阳总觉得陛下那道令天下藩王、勋戚于今年万寿圣节入京进贺的旨意另有蹊跷。
这实在异于旧例。藩王自然不再如国初一般镇守地方了,但镇远侯顾仕隆这样的勋臣是实实在在起着这个作用的。
这些人在万寿圣节之前一两个月就要动身赴京,算下来的话时间已经很近了。
一来一回,这可是数月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里,地方可能产生多少变化?
朝廷难道真不知道地方上都司辖下卫所与府县、士绅商人已经在田土、商税等诸多方面有多少牵连?
熊伟阳还在犹豫、思考,亲兵来报:“将军,都司来人,耿佥事到访。”
“……快请!”
虽然心头剧震,但熊伟阳不敢怠慢。
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实权正三品,与都指挥同知分管屯田、训练、司务等事。
耿永峰这个都指挥佥事,熊伟阳并没少跟他打过交道。
迎到了堂外台阶下,熊伟阳满面春风:“耿兄,怠慢、怠慢,今天早上鹊儿啼鸣,我还想着这是什么贵客要来……”
耿永峰看着他,只觉得熊伟阳已经如同文官里面的老油条一般圆滑。
客套一二随他进了签押房,耿永峰坐好之后才说道:“有些话要私下对熊守备讲。”
熊伟阳愣了一下,这才屏退了伺候的亲兵及差役,看着耿永峰问道:“可是侯爷有何密令?”
耿永峰盯了他片刻,随后才说道:“熊守备,此前侯爷缚其次子入京请罪,盖因顾二公子与楚王府一同私买良田。这缘由,你可知道?”
熊伟阳愣了一下:“这我确实不知……”
他聊这个干什么?
耿永峰又说道:“侯爷请罪,陛下却没问罪,仍令侯爷任原职。熊守备,侯爷令我传话问伱:若子嗣也有这些事,你怎么选?”
熊伟阳心头一咯噔,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一时不知怎么答复。
武官之间,问得就是这么直接。
熊伟阳自然有子嗣,但现在明显不只是他子嗣的问题。
什么怎么选?是选认不认罪、请不请罪吗?
耿永峰上来就直奔主题,熊伟阳口干舌燥:“耿兄,我不明白……”
“侯爷入京在即,不想在湖广留下后患。”耿永峰目光锐利,“神机营还有不到二十日就抵达武昌府,侯爷命我节制之。熊守备,我已带了军令而来,你如何选,我就会如何做。”
熊伟阳心跳加快地看着他。
耿永峰没有带很多人,他就是一个人来的,至少是一个人坐在自己面前的。
可他现在要逼自己认罪、请罪。
前面的话说得很清楚了,如果现在认罪、请罪,配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那就能“仍任原职”。
如果敷衍呢?那他就另有一道军令?
“耿兄,我还是不明白……”熊伟阳的目光也锐利起来,“耿兄问的是若我熊某子嗣也有侵买百姓良田之事,熊某如何选?那熊某自然是要效仿侯爷。”
“好!”耿永峰眉头一挑,“那便请熊兄将令郎缚送武昌府!”
熊伟阳猛地站起来:“可熊某之子没有此罪!”
耿永峰只是慢慢地站了起来,盯着熊伟阳缓缓说道:“熊守备可要想清楚了。侯爷不想留后患,耿某孤身而来,只要熊守备一个选择。熊守备,我不妨把话说明白:你请罪,就是忠;你不戴罪立功,就是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