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神玉卸下盔甲,褪掉一件破旧的军袍,显出里面那件光滑的丝绸。
在剑南,他都是大大方方地穿金戴银,只是这次回长安,田神功说殿下崇尚节俭,特意让他注意一点。
对此他其实颇不理解,既不理解殿下,更不理解他阿兄。
他解开丝绸春衫,露出里面满是伤痕的魁梧身躯。
夜渐渐黑下来。
杜五郎与田神功说,他从灞上回长安的路上,在树林里解了个手,费时太久,因此赶不回长安,遂返回大营住上一宿。
待到夜里,他却是翻身而起,往外走去。
帐外,篝火边立着两个守夜的士卒,杜五郎朝他们招了招手,道:“我去放点水。”
“那边。”
田神功这营地扎得颇有章法,命人挖了几个大坑,铺上木板,作为如厕的地方,以免出现瘟疫。
杜五郎抬头望了一会,十分为难,道:“这么黑,陪我过去吧。”
“喏。”
“我真是佩服田将军,他是我家的恩人。”
杜五郎一路上说些有的没的,末了问道:“收复当狗城那一战,你在田将军麾下吗?”
“在。”
“那你也去追击吐蕃军了吗?”
“没有,我们围攻当狗城的南门,每日就是挖土、射箭,将军只带了亲兵营去追击吐蕃大军。”
“听你这语气很遗憾啊,可是错过了立功的机会?”
杜五郎这一问,那士卒顿时有些紧张了起来,连忙否认,道:“小人没有遗憾,就是想杀敌立功。”
“哦,我听说田神玉将军昨日领兵巡视地形了,今日一直没回来,是去那个……三官庙了是吗?”
“是。”
杜五郎也就没再问什么了,回去的路上,他几次走错路,想去各个营帐看一看,结果都被那兵士拦住,送回了帐篷。
重新躺下之后,他双手枕着头,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够确认,于是重新站起身往外看去,他看到远处田神功的大帐里还亮着火光,却不知田神功此刻正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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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神功正在见一个不速之客。
那是一个风韵犹存、楚楚可怜的妇人,还带来了一个孩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哭哭啼啼,仿佛是若不能勾起田神功的恻隐之心就誓不罢休。
“早年间,将军与他共患难,几番出手救他性命,他如今又是如何回报你的?将军只怕还想着能凭借与他的旧谊而青云直上,可我告诉将军,别再痴心妄想了,这条路你已经彻底走不通了。他是铁石心肠,从你违背他的意志,几次瞒着他开始,他就必然杀你。”
田神功不答,坐在那很有耐心地听着。
那妇人的声音很好听,似乎让他一点都不觉得腻。
“人这一生,只有一个贵人是不够的,将军有心上进,只登上一个台阶也是不够的。他只能让将军施展这么点才华,往后你不论再做什么,于他,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哦,他还嫌你纵兵抢掠,不遵李光弼的军法,在他眼里,你永远不如李光弼。”
“你们呢?”田神功道:“你们更瞧不起我。”
“我敬将军威武,如何敢瞧不起将军?我不过是一个弱女子,而这孩子年岁尚小,将军若肯出手襄助,我们母子往后除了将军又能依靠谁?”
这一句话最是关键,田神功的脸色虽然不变,眼神立即有了变化。
他的目光不合时宜地落在了那妇人襦裙上的饱满之处,显出些贪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