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诸卿不必多礼,朕躬欠安,雍王主持议事吧。”
李俅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深怕抢了薛白的风头。
事实也没有哪大臣敢把目光放在他身,虽然今日让这位太子前来参与国事,就是薛白要让群臣看看,以展示并无谋篡之心,简单来说,就是做做样子。
今天议的是赏罚之事。
薛白先是说奸宦窦文扬及其党羽俱已伏诛,并陈述了窦文扬的诸多罪证。
李琮原本故作病态,听了之后惊怒交加,惊呼道:“这奸贼竟敢如此!”
他表现得很到位,仿佛从来不知窦文扬之恶,今日才自知受其蒙蔽,震怒之余又有着深深的羞愧。
难得的是,他铺满了伤疤的脸,能把这些复杂的神情表现得很有层次感。
因他很清楚,他演得越好,薛白越满意,越不会动手杀他。现如今薛白要杀他太简单了,当然不是明面,而是轻易就可以让他“暴病”驾崩。
“朕误信此等奸邪,愧对列祖列宗啊!咳咳咳……”
演到后来,李琮泪如雨下,犹不忘展露病态,引得群臣纷纷关切。
李俅目光看去,见抚育自己多年的养父如此狼狈可怜,鼻头一酸,眼泪差点就要落下来,他却是猛地止住了。
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得比薛白孝顺,因此反而退了一步,故意作出冷漠的样子。
但很奇怪的是,父子之间原本浓厚的情感仿佛随着这故作冷漠而真的疏远了许多,这场小朝从始至终,李琮都没往李俅的方向看一眼。
他们各自保命,根本就顾不别的。
最后,李琮欣慰道:“朕所信非人,疏于国事,致此大乱,所幸雍王与诸卿忠勤国事,有雍王监国,朕便可安心养病了啊。”
李俅心想接下来便要废太子了。
他感到一阵悲凉,心中既感自怜,又暗自舒了一口气,至少该来的终于来了。
然而,李琮并没有提出废太子之事,迫不及待地就要侍者将他送回深宫,似乎深怕在宣政殿多待一会,就多出一点错,多一些性命之忧。
李俅遂指望着群臣中有人指出“太子不孝”,开始易储,毕竟他方才的表现已经很不孝了,可近来国事繁忙,百官似乎顾不这头,或是还猜不透雍王心意。
“儿臣有本要奏!”
终于,眼看着李琮被扶步舆要走,继续被幽禁在少阳院的恐惧感泛来,李俅脑中忽然电光一闪,开悟了一般,大喊出来。
众人停下,难得地把目光往他的方向落来。
“儿臣自知愚钝……咳咳咳……”
李俅害怕地低下头,一边咳嗽,一边组织言语,慌慌张张地道:“且儿臣也病了,认为该退位让贤,把储君之位,让于三兄。”
说完最后四个字,他如释重负,几乎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
殿中诸人却都很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好些老臣们同一时间抬手抚着长须,连连点头。
陈希烈意味深长地感慨道:“殿下有宁王之风啊。”
这句话像是提醒,紧张得不知所言的李俅于是会意过来,知道该怎么做了。
“噗通”一声,李俅跪倒在大殿之。
“储君乃天下之公器,太平时以嫡长为先,国难时则归有功,若失其宜,臣民失望,非社稷之福啊。儿臣虽陛下之养子,实与三兄同胞,三兄既为嫡长,又大功于国,人神佥属,士庶所望,今儿臣敢以死请,请父皇下诏易储!”
李琮由人扶着站在那,听了这句话之后更憔悴了,背也塌了下去。
他无比怅然,走了神。
是啊,原本就不是自己的儿子,他们都是二郎李瑛的儿子,唯有自己觉得李俅与李倩是不同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到了危难之际,李俅宁愿认同胞的兄长,也不愿认他这个含辛茹苦的养父。
人没有自己的亲生儿子,到头来落得孤苦无依,怪得谁来?太皇说得有道理,没有子嗣,果然是不配当皇帝。
许久,李琮才回过神来,耳畔听到的是一声声的“臣附议”。
“臣附议,恳请圣人成全太子拳拳之心。”
陈希烈这种人,办实务不行,政治投机却很擅长,连礼仪体统都不顾,已率着不少人附和易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