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没有拄柺,本是由高力士扶着,但见到薛白之后,有些倔强地推开高力士,独自站在那,巍然不动。
似乎在宣示他还没老,还能站得稳。
他眼神威严,像一头猛兽在表示自己的地盘不容侵犯。
薛白却根本没有必要去与一个老头比谁站得稳,迎着李隆基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上石阶。
“好孙儿。”
李隆基一开口,眼神里的凶光立即就褪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慈详和蔼的表情。
他之所以是这个态度,背后有很多的考虑。
事实已经证明了,几个亲儿子对他有着极深的戒备。李亨与他逃路到一半就发动了兵变,擅自称帝;李琮当了皇帝之后对他严防死守,宁交权于宦官都不还政于他;李璘打着孝顺的名义起兵,一到长安就死活要当皇帝,而非请出他这个太上皇。
可若抛开固有的思路,换一个角度想,薛白想要监国而根基太浅,反而需要倚仗他这个太上皇来增加影响力。
换言之,若暂时不去考虑祖宗基业所面临的风险,仅从李隆基个人掌权之路来说,他是愿意与薛白合作的,也没有别的方法。
只要让他逐渐站稳了脚根,对付一个“孙子”自然有办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薛白这边,他不像李璘傲慢,更了解时局,知道眼下还不是称帝的好机会,还需要以李氏的名义执政朝政。可他却不至于让李隆基摆着所谓祖父的谱来拿捏他。
“朕诸多子孙当中,唯有你最像朕。”李隆基以欣慰的语气道:“现在两个逆子祸乱社稷,唯有让你监国,朕才能放心啊。”
“见过太上皇。”
薛白执了礼,一抬眼,目光锐利地盯了李隆基一眼,似有杀气从眼中闪过。
李隆基吃了一惊,下意识往后仰了仰。
这原本只是个很小的动作,可薛白却是怕他摔倒,猛地冲了过去。
“太上皇!”
骤然见一道人影扑来,还是居心叵测的薛白,李隆基连忙后撤,想要躲开。刚退了两步,脚步就站不稳了,踉跄了一下。
薛白一把扶住他。
李隆基才稳住身形,被薛白一扶反而随着那双有力的手晃动了几下,几乎摔倒。
“殿外风大,太上皇老迈,岂可在此久站,快扶太上皇去歇着!”
薛白的语气严厉透着些焦急,像一个忠心耿耿的臣子、一个尽心行孝的后辈,更像家里那个真正能主事的顶梁柱。
很快就有一队宦官过来,扶着李隆基就往殿后去。
自李琮出奔以来,其实李隆基已经使出了很多夺权的手段,且颇有成效。今日本打算压一压薛白的气焰,再通过言语交锋,或伴随着一些彼此妥协,巩固住一部分权力。
却没想到,甫一相见,薛白就以这样的方法要将他重新幽禁起来。
万般手段还未施展,却比不过薛白最直接的两个优势——年轻、有力。
一阵混乱之后,李隆基被带了下去。
薛白看向了脸色各异的朝臣们,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先开了口。
“太上皇虽身体不好,犹关心着社稷大事,我等岂可不尽心竭诚、披肝沥胆?!”
众人一愣,还是陈希烈先应道:“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太上皇既命我监国,我便暂担大任。”
关键时刻,薛白一点都没有推让,直接就下了几道命令。
他派郭千里前往奉天迎回圣人,同时,历数窦文扬及其党羽的十大罪状,罢其一连串的官职,命人羁拿窦文扬。
他遣使安抚郭子仪,称自己并无谋篡之心,只是暂时监国,待圣人归朝便会还政,眼下当以安定为重,避免兵戎相见。
另外,他还诏告天下李璘并非举兵造反,而是出于担忧太上皇而入京除奸宦,虽无逆罪,但有违律例,罢其一应职务,保留其爵位。
这些是大事化小的态度,完全是出于迅速稳定时局的考虑。
各种政令一出,包括降将季广琛在内的一应永王部众很快就归顺了,薛白得以顺利接手了长安防务。
短短两日之内,长安城风平浪静,百姓都放下心来,集市重新开张,商旅开始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