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河这个几字形大拐弯围起来的这片区域,曾经有过好山好水,但如今已经以沙地为主。千年前,赫连勃勃曾在这片区域的腹地修筑了统万城,现在这统万城就在大明延绥镇靖县北面不远的地方。
黄河的支流无定河古称朔水、奢延水,当年这里还绿树成荫时,没有毛乌素这个名字。现在,它流淌过毛乌素沙地的东南区域,划过一个弧形的河道之后从东南面汇入黄河。
而接到衮必里克的命令之后汇聚到无定河北面三条支流附近的鄂尔多斯部骑兵,现在只能让马匹啃食着这里为数不多的一些野草。
所幸现在还没入秋。
他们负责的,是攻击延绥镇靖边、横山方向出边墙的明军。
渡黄河是不容易的。从黄河北面的后套一带过来,一直就只能用浑脱的羊皮吹满了气扎紧,做成皮筏或者木筏,甚至于就这么捆在身上过来。
革囊渡江,多少年来,鄂尔多斯部就是这样慢慢在黄河南面休养生息不断壮大。
但现在他们也无所谓援军什么的,因为弘治年间拿到河套之后,鄂尔多斯万户的领主、右翼济农就一直是驻于此。要不然,明军何必苦守毛乌素以南?
将来,毛乌素沙地北面和东面的这片土地,甚至被命名为鄂尔多斯高原。
但现在,压力给到了衮必里克。
他最先知道的,是延绥的明军出了边墙,那毕竟就是距离他大帐不算太远、不用渡过黄河就能知道的事。
而后来,更西边的消息传了过来,贺兰山的西北面,汉人镇远关之外,他们竟然开始在那里设了营寨。
现在他的心理压力极大。
“济农,恐怕他们打的主意是从大河西面偷袭大河北面啊!要是大同的明军再从东面包围过去,夺了丰州滩,我们就要被困在大河南面了!”
衮必里克怒不可遏:“八白室供奉在这里!鄂尔多斯部是灵帐的守护者,你是要我在成吉思汗的灵帐面前舍弃这片大河以南的草原,逃回北面吗?”
成吉思汗死后,草原子民修建了八座白色的灵帐纪念他,这灵帐被称作八白室。达延汗一统草原后,从此将八白室作为了一个象征,设置在右翼。而鄂尔多斯这个名字,意思就是“灵帐的守护者”。
八白室如今供奉在大河以南的王爱召,它是象征。鄂尔多斯部的中心设置在大河以南,也是对这片草原有掌控力的象征。
它往南移动,就是济农实力更强大了、可以继续压迫大明的象征。它移回了大河北面,那算什么?
“进攻!先把明军赶回城墙里!大河北面,就按我之前说的,守好东西两侧!汉人要在贺兰山外修寨堡,就让他们先修着,怕什么?他们要是不管延绥,我们就打进去!进攻,越是在这里虚张声势,就越是要进攻!”
从无定河南北到更加东北面的榆林、神木,大明和鄂尔多斯部的哨骑率先碰了面,大战一触即发。
哨骑回到了各自营中,延绥镇的诸多边将都按捺住了心思,只是干脆地下令:“拔营,回到边墙以内!”
军情沿着边墙快速传递,从固原前往镇远关的唐顺之得报之后就给出了新的命令:“灵州和宁夏后卫那边,出边墙!”
他就像个下棋的人,又调动了宁夏镇位于黄河东岸的边军出边墙。
这时候,京城的夏言和张孚敬、杨慎等人也正在商议西三边那边呈上来的方略。
“这当真算不得要多用多少粮饷军资。”夏言颇有些感叹,“唐应德不愧是制科夺魁的不世帅才。今非昔比,大明对套虏,只要敢于戏耍,他们便不得不落子应对。老成边将,心里忌惮着北虏昔年之威,恐怕是没这份心气来如此戏耍的。一道黄河天堑,套虏八白室的负担,看衮必里克如何取舍吧。”
杨慎头上多了好些根白头发。
“即便先是发卖复套国债,将来也要朝廷还啊,还得更多!”
张孚敬轻笑一声:“若当真一举成功,西三边和太原镇、宣大,省下来的军饷就足够了!”
而当前,西三边边区、太原镇,只知道套虏有了反应之后,明军又缩回了边墙以内。
形势岌岌可危!
河套这边,衮必里克步入了唐顺之的棋局。
察哈尔部所驻牧的草原上,马芳正在纵马疾驰。
那边没打起来,这边却当真打起来了。
“忽热!忽热!”
马芳嘴里像他们一样呼喊着,仅用两脚控制着脚下马匹,双手张弓搭箭。
杀鞑子,他英勇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