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京察,大多都掺杂了清洗的元素。
因此,京察也历来都被官员所抗拒。一开始十年一考,弘治年间定下六年一考都不能严格遵守。
这六年一考成为正察。正察不遵守,借什么灾变之名临时京察、实则清除异己的闰察则不定期会出现。
眼下不是闰察,皇帝继位已经进入第六个年头了,确实名正言顺。
但众人忘不了,新法当中,还有考功法呢!既然有了考功法,还有这个京察的必要吗?
南京六科都给事都沉默不语:南京官员大多都是在这里养老的,他们也谈不上多例外。
养老人何必为难养老人?
要知道科道官的品级都比较低,他们也在被考察之列。
夏言则开了口:“久未京察,建言咨访历来也一同进行,那便各司其职吧。科道官尽快拟疏,奏评南京诸官优劣,考功司也尽快把访单做好,择日再合议。”
“……阁台以为如何?”贾咏仍旧尊敬地问向杨廷和。
这个时候,杨廷和才睁开了眼睛,缓缓点了点头:“历来京察,这建言咨访,轻易便花去三五月时间。一则咨访急不来,二则也不能偏听、偏信。如今六月便下了旨,半年时间,总该是够用的,如此安排甚妥。就算不够用,多花上一些时日,也要为求谨慎,别冤枉好官。为官不易,五品以下前途皆系于此,鸣和,公瑾,才伯,你们需谨记啊。”
贾咏微微张了张嘴。
夏言建议不用等到科道官的建言都上来了才制作访单,意思就是别纠结于减轻工作量:正五品及以前,全员遍访。
杨廷和则更狠。嘴上说着别冤枉好官,实则不就是细细查访,慢慢查访?半年甚至都不够,还要拖到明年去?
五品以下官员虽更多,但也用不了这么久吧?怎么感觉……目标是四品以上?
夏言确定了杨廷和的态度,眼睛里精光一冒。
新君继位,他夏言才是第一个得到天恩之人。但参与了京营重设筹办一事之后,他来南京已经是第六个年头。
六年时间,官品升迁不可谓不快,如今已是正二品。
但是这毕竟是南京,远离中枢。同样是正二品,实则只怕仅等同于北京的正三品。
距离参策看似只有一步了,但实则还有至少两步,而这两步,越来越难。
他已经很清楚,连杨廷和都来南京了,他想从南京离开,除非皇帝不需要再在南京安排这么多自己人来镇场子。
这次,就是一次清洗,以京察之名!
大杀广东、山东的张孚敬,已经是总督了。
京察这柄无形之刀,如今建言咨访奏劾这些权柄,握在他夏言手上!
南京六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最大的作用其实是方便皇帝往南跑路。
而不到这种朝廷有倾覆之危的平时,它帮助北京控制更富裕的江南,也用南京的大量官位来调和一下北京的矛盾。
旨意一到南京,京察的压力下,南京养老官员们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
向来调任南京,便如同惩罚。但是夏言不同,他是从南京升官。
南京都察院向来是悠闲的衙门,除非碰到京察。
而此次京察,更非同小可,从夏言的言辞督促就能感受到。
任职南京的普通御史们神情复杂地看着夏言:真的秉公建言、秉公咨访啊?
夏言很淡定:“本官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除开操江御史,若南京都察院数年来只领办了这么一件大差事,都不能向陛下交出一份好答卷,那本官也该第一个上表请辞了。”
说罢拿眼神看了一下这些平日里其实也过得潇洒自在、不必去得罪人的属官,暗示的意思很明显:身为南京都察院一把手,你们这些属官的考语,也是我来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