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听钟掌柜说了萧墙的打算,气得被蒙在鼓里的钟情不打一处来。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偏偏连自己那做了这么多年买卖的父亲也任由他胡来。反正她是不信这混小子真能捡着个大馅饼来,一连散出去几帮伙计寻人,都没瞧见这萧墙的身影。
钟掌柜的想法倒也简单,这小子锐气正盛,若自己只是为了还恩倒也罢了。但要留用这把双刃剑,就得戳戳他的锐气。那五万钱他原本也没指望他怎么着,不过是个由头。毕竟自己是看在闺女的面子上给的他职位,这下面的人肯定不服,说他仗着救了老爷一命,攀上高枝了。这小子命里浑劲儿不小,若是一直这么下去,难免会给他钟家惹事儿。
当然,这些话钟掌柜是不会告诉他那宝贝丫头的,只能跟自己的夫人发发牢骚。
钟夫人坐在堂上,看着这位捻须窝火,刚被闺女一顿嫌弃的憋屈小老头子笑出了声儿,笑道:“哎呀老爷,情儿你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向来帮亲不帮理,你跟她说这些,不就是上赶着求个白眼儿么?”
一听这话,钟掌柜就不乐意了,连那胡子都差点瞪了起来,竟坐不住蹦了起来,声音大发道:“好一个帮亲不帮理,难道我这亲爹还不如一个半路来的毛头小子不成?!”
这话入耳,钟夫人更是乐了,就连那眼泪水都从眼角溢了出来,握着肚子大笑道:“哎哟我的老爷啊!你这都几十岁的人了,难不成还上赶着吃个小辈的醋?”
一说,钟掌柜也觉得那话有些不合身份,又随即改口道:“我倒也不是跟他争,我只是觉得这丫头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儿,气不过!”
谁曾想那个叱咤东疆商界,白手起家雷厉风行的钟老爷,这辈子的克星竟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他这一连吃了女儿醋的样子,让旁人瞥见了,确实有些搞笑。
见钟夫人只顾着笑也不接茬了,钟掌柜便揣着个手垂头叹气道:“唉……女儿大了,这心就不知道飞到哪儿去咯!”
今天的钟府有些安静,前些日子那丫头还在府里叫嚷,毕竟这刚搬来长安没几日,确实有些地方欠妥当。所以这么安静钟掌柜还有些不习惯,便多嘴问了句:“那丫头不在府里?”
“今儿一早就出去了。”钟夫人也止住了笑,嗑起了茶几盘上的瓜子儿。
“又去找那臭小子了?!”钟掌柜说这话的时候,眼珠子都快从那眶里给蹦出来了。
“情儿好动,好不容易来了个能带着她一块儿玩的娃娃,便让她玩去呗。”钟夫人自然替钟情说话,这丫头虽不是她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她俩的感情早已非从前所能比拟的。
钟掌柜听闻此话,又重重的叹了口气,随即准备出堂去。
见他要走,钟夫人便随口问了句:“你去哪儿?”
“我还能去哪儿?回书房看会儿书去!”说完,这钟掌柜便背着手回后院去了。
又过了些时辰,天上的太阳爬到了正午,皇城脚下的积雪也薄了些,这街上来往的行人也变得多了,前几日的大雪将人困在屋子里,这难得熬到了雪停,长安的百姓自然得出来晒晒太阳。
长安东北角有个偏门,平日里除了那些做生意的异域商贾外,寻常人也不会走这儿入城。早些时候由于柳、竹党争,长安九门便行了经商令,只留了四道偏门可放上古通过。这里设有层层严查的关卡,为的就是不让可疑人员混进皇都。
钟情一早便带着下人守在这儿了,其余三处只因前几日的积雪太厚道路湿滑而被迫关闭,如今外邦货物想要入京便只能从这儿走。她猜萧墙若是想觅得廉价的苏绣,定会从这些初来乍到不懂行情的商贾手里想办法,所以她便早早的守在这儿了。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了,她连那臭小子的影子都没见着。这手下的小子们又扛不住冻怨声载道,她便一气之下打发他们回去了,自己找了个临近城外驰道的茶馆坐着。
买了炭火和热茶,她今儿非得蹲到那臭小子不可。
前些日子的积雪也让这路上的商贾受了影响,纵使仅有一门可入,但这城门口却依旧鲜有车队。钟情蹲了几个时辰,就见过几家人过去,这里面还多是西域的商队居多,她便想打退堂鼓了。
“伙计!结账!”虽有炭火取暖,但在这腊月的天儿里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钟情便扛不住准备打退堂鼓,等今晚上那混小子回府了,自己再收拾他。
“客官您慢走嘞!”
这天儿寒风吹着刺骨,钟情一身雪白袄裙又披了个毛呢大氅,愣是止不住这往骨子里钻的寒风,步伐带着哆嗦朝着东北门行去。
哪晓得她刚走到护城河边,便瞧见有许多人围在那河的堤坝旁驻足观望着什么,她便想要凑过去看看热闹。
还没走进,这帮人七嘴八舌的话语声边传入了她的耳里。
“哎哟我的妈爷子!那河上浮着的是个人啊!”
“还真是!这么冷的天儿怕是没气儿了吧?!”
听见这话,钟情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步伐快步过去,三步并两步挤开人群,站在了那护栏边上。
看见那漂浮在河面上的人时,她那伏在护栏上的双手顿时颤抖起来,“狗儿哥……救人……快救人!!!”
她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喊了出来,可这周遭看热闹的过客并无人答应。谁都知道这是在长安,寒冬腊月的天儿还敢往这要人命的护城河里跳的人,那都是嫌命长的主,犯不着为个交不出名字的少年搭上自家性命。
“救人啊叔叔大婶!!!这可是条人命啊!!!”钟情热泪下来,旁人却只能拉着她,别让这丫头做傻事儿。“
“哎呀丫头啊,这小子得有落水怕是有些时候了,只怕早就没命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就是,待会儿大家伙找个杆子,将那尸首刨上来便是了,节哀吧。”
一听这话,钟情下盘瘫软,旁边的人没拽住胳膊,她便一屁股瘫坐在了河边的雪地上。眼神空洞而无助的望着那河面上飘着,早已没了动静的萧墙。
恰在此时,却听得人群之中有位小厮喊了句。
“公子!公子!你疯了吗?!”
话罢,伴着落水飞溅的声响,众人的目光再次又被吸引到了河面上。
只见一位穿着锦衣袄袍的公子哥,正浮在那刺骨的河面上,艰难的朝着萧墙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