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也知道,中国军人被日本人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而自己执意要替换对方,这对伊田修来说,无异于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让自己成为替死鬼自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想到这里,唐天祥心中对江浩然的感激之情几乎到达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要不是这会还坐在车里,他恨不得立刻跪下来对江浩然三拜九叩。
劫后余生的滋味,谁体验过谁懂,面对救命恩人,别说下跪磕头,就算要他今后一辈子做牛做马,那都绝对不带半点犹豫的。
当然,这都是一个人在情绪波动剧烈时的激动表现,一旦冷静下来,还能不能说到做到,那就说不好了,所以有些话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
江浩然对于人性的了解可谓是洞若观火,所以,相比有些激动的唐天祥,他的反应就显得过于平淡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毕竟他当时救人,既是遵从本心,也是顺势而为,左右也不过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至于回报?
他至始至终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当然是一笑而过。
“我听伊田说,他原本打算放你一马?”江浩然主动岔开话题道。
“是的,但是我放弃了这个机会。”唐天祥如实答道。
“哦?为什么呢?难道你不怕死吗?别忘了,你还有老婆,如果你死了,她以后又该依靠谁呢?这些,你都想过吗?”江浩然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看过《南京!南京!》这部电影,电影中,唐天祥之所以舍生取义,并非是有多高的觉悟,而是因为他出卖同胞,良心备受谴责,这才决心自我救赎。
但江浩然却不这么认为,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唐天祥又是给洋人做事的,怎么可能是什么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呢?
真当洋人干的都是什么干净买卖?
还不是利用外交特权和身份优势,在中国巧取豪夺,为所欲为?
假使唐天祥真是那种迂腐木讷、不知变通之人,又有什么资格被洋人倚为臂膀,得到重用?自然更不谈不上被拉贝推至台前,充当他的“白手套”了。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谁要是真把他当成一只人畜无害的“hellokitty”,恐怕要为自己的天真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不难预见的是,这类人物在面对亲人和同胞只能二选一的双项选择时,会作出何等选择了。
对他们而言,相比亲人受害,牺牲掉一些和自己素不相识的所谓同胞,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如果这点事情就能让他们产生所谓的心理负担,并因此良心不安、备受煎熬的话,那他们就不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哥大,而是济困扶危的大善人了。
当然,唐天祥也未必就是脏事、坏事、缺德事全部干尽的大恶人,但是在自己和亲人的安危面前,如果背上“汉奸”、“走狗”、“卖国贼”等诸多骂名,就可以活命,并保护亲人不受伤害的话,他一定会毫不会犹豫地选择充当这个告密者。
这是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似的枭雄型人物,不过与曹操肯定不能相提并论,但你要说他能舍己为人,尤其是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江浩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他很好奇唐天祥究竟会如何作答,这将决定他对他的态度,包括命运!
“怕死,我当然怕死,这人又哪有不怕死的?”
唐天祥看着江浩然,看着眼前这个救过他一命,并且让他感到高深莫测,不可琢磨的男人,他不敢撒谎,也不愿撒谎,干脆袒露心声道:“先生,你或许还不知道,我不仅有老婆,我还有孩子,我的老婆,她怀孕了,说真的,就这么抛下她们娘俩,我心里有愧啊!”
“既然放不下,为何甘心赴死?”江浩然侧过头乜了唐天祥一眼,慢慢悠悠地道。
“江先生,您救错人了,我有罪!我是罪人!我罪大恶极,我十恶不赦,我,我不值当您救啊!”听出江浩然话里有话,唐天祥突然捶足顿胸,痛哭流涕起来。
“有罪?你当然有罪了!”
江浩然猛地一拍方向盘,大声怒斥道:“你出卖同胞,认敌为友,丧尽天良,简直罪无可恕!
那些中国伤兵虽不是你杀的,但却是因你而死!你的双手同样沾满了他们的鲜血!你确实罪该万死!我确实不该救你!”
说到这里,江浩然深吸一口气,待情绪稍稍平复后又道:“你想保护家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选择跑到日军宪兵司令部告密!
怎么,这就是你想到的好办法?那你看来也不怎么样,平白跟了洋人这多年,居然连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
最可恨的,还是你这种漠视他人生命的态度,还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
这说明你做人根本没有底线!”
“不,我不想的,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唐天祥抱着头,双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头发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日本人都是疯子,不,他们根本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