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描红本的契约好似到期了,清河镇并周边四五个镇和乡,都等着她再签,她若是有空,就挨个再去一趟,孩子们和老秀才快没纸用了。”
秦夫子如连珠炮。
瞿老夫人默了默,嘴角紧抿,轻轻颔首。
秦夫子高兴起来,又转身从角落里掏了拿麻布装好的两兜子递给瞿老夫人,“自家种的瓜、山货、野菌内人给金姐儿和乔大姑娘一人做了两双鞋袜,也劳烦您拿给她们。”
瞿老夫人迟疑着接了过来。
瞿二婶连忙去接,却被瞿老夫人避开。
秦夫子又鲁直地交待了两句,不顾瞿老夫人的挽留,直冲冲地向外去,拐过墙角,便听妻子文娘忐忑道,“你这也能给显金长脸?”
秦夫子又钝又鲁的神色早就不见——能写出爆款狗血《那书生真俊》的大手子,怎么可能是个不通人情的憨二傻!
“我不这样,反倒叫陈家怀疑,是显金特意将我们一个一个搜罗起来的。”
秦夫子揉揉鼻头,再挽住妻子的胳膊,娇憨道,“走啦走啦,去吃酱肘子啦!大后天就要进小号考试了,又要脱层皮。”
这头夫妻感情甚妙,那头主仆正在私语。
瞿二婶看着秦夫子风一般的背影,不愉嘟囔,“什么人啊,一点规矩都不懂!”
瞿老夫人不赞同地轻斥道,“被点了廪生的秀才,多半能上举人!他不过三十来岁,上了举人再有寸进,便是大造化!别说不懂规矩,人家就是不搭理咱们,也是应当!”
瞿二婶缩了脖子:自家老夫人对读书人的尊重,比城墙都厚,比龙川溪水都湍急,比她对隔壁戏班当红名角儿周远安的执念都要深。
待天色将晚,门房来报,显金回来了。
瞿老夫人坐在摆好盘的圆桌前,抬了抬眸子,瞿二婶便应声去请。
显金来不及洗脸洗手,一进门便见瞿老夫人稳如泰山地坐在圆桌上方,桌上摆了一个小锅子,旁边花团锦簇地摆了十来个小碟。
瞿老夫人请显金落座,“厨房说你娘喜欢打锅子,她爱吃涮羊肉,你如今尚在孝中,我便叫张妈妈做了辣豆豉锅,又叫厨房买了新鲜的竹荪、块笋、蘑菇和水菜。”
瞿老夫人记起那碗咸豆浆面,又问道,“还有什么想吃的,现在叫厨房准备,应也来得及。”
显金乖顺地坐到瞿老夫人身侧,就着桌上的热碗碟先浣手,再笑,露出尖尖的犬牙——这是中和她身上清冷瘦长气质的法宝。
“这样丰盛,便是再请大太太和二太太来,也尽吃得了。”显金笑眯眯地说。
瞿老夫人摆摆手,“老大媳妇最近在作画,说是什么百鸟图,还特意请董管事拿了几张三丈三的品宣;”
老二媳妇,则是个危险话题。
瞿老夫人嘴角一个清淡的笑意,“老二媳妇这几日算账、理货、调教伙计,十分焦头烂额。”瞿老夫人不由摇头,“她也是没这个心思好好吃顿饭的。”
显金挑挑眉,不置可否。
瞿二婶上茶。
瞿老夫人介绍,“听说你爱喝凉茶,也不太爱喝苦茶,这是拿桑葚和着冰糖熬成酱,再将石岩龙井煮三遍后窖在井里,冰透了拿出来的。”
瞿老夫人接过瞿二婶手里的茶盅,亲给显金倒了一盏,“你尝尝吧。”
显金立刻站起来,双手将茶盅举过头顶,态度无比、十分、异常、极度恭敬。
开玩笑!
领导设宴,要么要开你,要么要升你。
无论哪种,都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