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龙渊拜入陈家戏班,是想学戏班班主陈行德以戏化神的本事。
眼下本事学的差不多了,离开陈家班也不算是多坏的选择,吕龙渊确实是这样安慰自己的。但若是不说违心之语,若是陈行德的夫人秦可馨不当着众多师兄弟之面朝其深深一跪,执意倒逼其离开,说不定吕龙渊也犯不着得罪陈行德,再被扣上一顶叛出师门的帽子。
这世上千万种曲折繁杂的事有理便都能说清,但师门亦或是家中,却不是说理的地方。
因为杂糅进情感,怎么说都觉不对,怎么说都觉理亏。
不过事情既已发生,那便是无法回头,陈行德要秉持自己的操守,吕龙渊也有自己的性子。江湖卖艺人日后碰上,大不了各自抱拳作揖,随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虽再做不成师徒但也不至于做仇人。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但凭吕龙渊的本事自立门户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倒是没想过砸了陈行德的饭碗。
不说浩然天下,至少在泱泱景阳,陈家戏班的造诣还是一家独大。
不知陈行德心中如何盘算,至少吕龙渊是这么想的。
景阳王城百丈街名唤枫前驿的客栈后院,陈家戏班要进行最后一次预演。这一出《花开景阳》乃是陈行德特意为景阳大帝孙昭凌寿诞创作的戏,陈家班所有艺人在这戏中都有分属于自己的角色。一代二代弟子齐上阵,誓要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借此机会重振戏班声名。
陈行德负手站在院中,看着那四个一代弟子杨龙翰、何龙骅、于龙悭和孟龙广一个个描眉画眼,绿、粉、赤、紫戏袍加身,当空跃起跟斗落地,腔调拿捏的恰到好处。
“龙骅!龙悭!绕空三周半落地化神!”杨龙翰双指掐诀,吟诵出一段戏词后朝着何龙骅、于龙悭大声喊道。
“得~令~!”何龙骅和于龙悭四目相对背身腾空,戏腔回应后戏袍大袖飘摇,落地已是气势大变,俨然换了一副模样。
“唯~有~牡~丹~真~国~色!”何龙骅脸上妆容较之前更为浓郁,与其说像女子不如说他此刻就是一位超脱凡尘的惊艳仙女。他脚尖点地的刹那,原先空无一物的凹凸不平土地竟开始凭空涌出团团粉色牡丹。
反观于龙悭亦是如此,他化神徘徊花仙子,眉心一抹赤色,脸上表情淡淡惆怅意,飘然落地迎向何龙骅时脚下开始步步生花。
“低~花~树~映~小~妆~楼,春~入~眉~心~两~点~愁!”
粉色牡丹和赤色徘徊花水乳交融,院中景象一时引人心神,夺人心魄。
这还不算完,先前只是发号施令的杨龙翰和等候一旁的孟龙广对视后点头化神,孟龙广瞬间俯卧,单手撑地绕着花周挪移,其速度愈加之快,片刻后原地竟是升腾起小旋风。待那小旋风消失之际,孟龙广已是化神蔷薇仙子端坐由何龙骅化神牡丹仙子和于龙悭化神徘徊花仙子身侧。
她抬手一挥,那牡丹和徘徊花四周缓缓长出圈圈紫色蔷薇,瓣上似有水珠滴落,甚是娇艳动人。
杨龙翰则是直接以身化柳,照拂着座下三位,此刻院中便是生机盎然。
陈行德看着四人笑着满意的点点头,只是当他看到那迟钝犹豫不敢上前的萧滕赫脸色骤然一怒。
“想什么呢!到你了!”
这一声怒喝吓得身穿不合身红色戏袍的萧滕赫浑身一哆嗦,他看了一眼陈行德索性闭眼咬牙,大步流星跑起六步后腾空再转三个跟斗。落地的间隙其掐指念诀,一段悠悠戏腔出口:“日~上~正赤如丹,下~有~红~光~动~摇~承~之~”
听得萧滕赫这句唱词出口,说时迟那时快,包含陈行德独子陈华锦在内的分立在侧的男童们纷纷欢腾跳跃,手中各色水袖凌空抛撒,合围外周,回转不停。那坐在陈行德身后的大龄乐手们也是卖力奏响手中乐器,伴着乐声将此戏烘到了最高潮。
只是本该化神金乌大神的萧滕赫眉心一抹金色印记刚显便逝,许是体力不支他抱膝当空翻折片刻便重重砸向地上。
见此情景,四位一代弟子们纷纷褪去化神颜,那外围孩童也是停下手中动作,纷纷看向趴在那儿懊恼捶地的萧滕赫,无一人敢吭气置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