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侯向阳顿了顿,已经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医生常用的手电筒,默念从前检查过,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和二哥的蓝色眼镜是不同的,二哥是先天性眼部白化病,虹膜色素细胞缺乏,视网膜上也没有色素细胞,所以导致他在阳光下视物觉得刺眼,但默念又不同。
默念并没有白化病,但她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只是因为虹膜色素细胞缺乏,但缺乏的量很少,正常情况下都看不出来是蓝色,就连默念自己都是偶然发现的,在被Aaron用强光照眼睛的时候,Aaron十分惊奇的同她说过一句:“亲爱的,你的眼睛跟我一样,是美丽的蓝色,看来我们真的是有缘分的。”那句话之后,默念吐个昏天黑地,差点想不开把自己的眼球摘下来扔进臭水沟。
后来也去看过,她用手电筒照出,自己的眼睛是很深的墨蓝色,但这也足够了,她知道时时姐姐自从见了二哥之后哭泣的原因是什么,正是为了那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大哥哥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只是大哥哥的也有些差距,他是坚韧的湛蓝色。
那么,两个人的眼睛相像且都有心脏病,这可能是巧合,三个人都一样就奇怪了吧?
也或者说,她和大哥哥都是蓝眼睛,有严重的心脏病,唯独现在的“林默读”是黑眼睛、健健康康的,这总该提醒到傅惜时一些了。
默念按捺住咚咚乱跳的心,她想,事已至此了,侯向阳对自己的身体一向很警惕,就算突然后悔也不会拦住他的检查的,不如就认命,看时时姐姐那么偏向自己哥哥的样子,想必也不会非要置之死地的,说不准,还能让哥哥摆脱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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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怎么了呢……”侯向阳一面哼哼着,一面打开了手电筒。
可惜还来不及抬手,默念额上的汗珠落下,发出“滴答”的一声暗响后,一只手也搭在了她的肩上:“念念,你要是少玩哥哥的手机,也不至于眼睛发困了,别闹,去好好睡一会,别给向阳哥哥找事。”
默念浑身猛地一绷,回头却见哥哥已经在身后站着了,带着她平日里最爱的小熊玩偶和他最温和的笑容,只是今天这笑容里,她只觉得可怕瘆人,感受不到半点温情。
“林老师,你回来了啊。”侯向阳见有人来了便先关掉手电筒,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而后又笑眯眯的拍了拍默念的后背:“默念妹妹很乖,估计她是想你了,才跑去黏你的,平时不怎么见她玩手机啊这些东西,可能想看看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都去干嘛了吧。”
“可能吧。”林默读一字一顿道,看向默念时,那副神情又变得十分意味深长,默念狠狠的打了个寒颤,林默读却又轻轻笑了,揽着默念重新看向侯向阳:“这段时间我不在,辛苦你帮我照顾默念了,谢谢。”
“嗐,还好啦,默念妹妹挺乖的,又不惹事,也不折腾,知道到点吃饭到点回家就够了,我没什么空余陪她玩,她也不闹,就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我不费什么事。”侯向阳说着又不由得拍了拍默念的头。
只是在林默读眼里,哪怕妹妹如今做出了“背叛”自己的举动,那也还是他从小疼着爱着长大的妹妹,他依旧不大舒坦有可疑“妹夫”出现的情况,加之侯向阳的身份,林默读终究不能让默念继续留在他身边。
“林老师您是不是来看林阿姨啊?她好多了,昨天下午开始不闹了,而且指标也一切正常,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再观察几天就可以出……”
“我妈妈那边还是要请小侯总多照料的,我也不懂什么照顾这方面的,除了端茶递水都做不来,而且,平时也挺多事要做的,我怕照顾不周,如果她可以出院的话,还是麻烦小侯总帮忙找一家合适的康复中心吧,花多少钱不碍事,只要她能好,回家的时候是整个人神清气爽的。”林默读笑眯眯道。
侯向阳觉得奇怪,谁家子女会有这样的要求?虽然康复中心也不是什么很坏的选择,人也说了,不怕花钱只管挑好的,但着实是没这个必要啊,但他看见林默读平淡到可怕的神色忽然又说不出话来。
“小侯总,我今天来呢,其实是接念念回家,念念毕竟是我从小带大的,一离开我就哭,哦,我当然不是不信您照顾不好,但是……也是我舍不得念念吧。”林默读牵着默念的手紧了紧道,他已然能感受到默念手心层层汗水。
侯向阳心里一空,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临床表现是说不上话,只有一长段的:嗯——
“为了不打扰,念念的东西我就不上门去拿了,我买好了新的,之前的那些没必要的还请您家的阿姨费心收拾了,至于这段时间您照顾默念付出的辛苦,您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同我说,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义不容辞。”林默读说罢便转身离去,再没有给谁任何的反应余地。
无论是侯向阳,还是默念,或是他自己。
世间的悲剧往往不会在一部分人身上上演,挣扎的抉择、窒息,最后淡然,也不仅仅在几个人身上显现,夜半,子时的钟声敲响过后,傅鸣瀛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临江的江山是他打了小半辈子才打下的,虽说对比旁人,他已经是个成功的上位者,是遥不可及的目标,但在他看来,他还是输了。
老爷子当初一个人拿下整个津海,给后世至少三代子孙提供栖息之地,他顶多算拿下小半个临江,不仅如此,上头还有高家和赵家这两个巨头顶着,不过输给不择手段的老爷子也不是件什么丢人的事情,傅鸣瀛忽然有了些怪异的骄傲——至少人老了到死了,能拍拍胸脯说自己还有点良心在。
所以虽有不甘,但也算圆满了,他心满意足了,顶着莫大的压力活了那么多年,马上也要结束了。
今天去看郑琳佯,要从自己和女儿中间选一个,郑琳佯这个做母亲的为了保住自己最后一点血脉,都已经牺牲至此了,那他这个做父亲的没什么好说的了,自然是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女儿,当然这其中的原因也有自己心软过度,时至今日,他不想跟老二斗个死去活来,也不能斗,大家年纪都大了,半截埋土里的人了,没有必要毁了家族大半的前程去分个胜负,让后世子孙为难。
其实原本,他和郑琳佯商讨的时候,也是有保全傅家和女儿两全其美的办法的,老二只是疑心难消,但不代表他就不是个好人,傅鸣瀛知道,老二只是介怀自己的出身,介怀被私生子身份盖上的所有荣耀,澄澄的出现已消了他大半的怒火,自己只要肯狠狠心,闹出点什么乱子断绝一段的父女关系,让时时带着些溃烂的名声和委屈嫁到高家去,自己则守着澄澄这个私生子过一辈子,老二心里也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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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情形,甚至无需他自己动手,只要高家那边他肯松口,逼迫时时立刻重新订婚,说她几句,事情就成了,他也劝过自己,他最一开始的时候本来也是打算抛弃时时的,现在只是把当初做过的事情再做一次,怎么就做不到了?况且,时时出嫁之后又不是不回来了,可他看着眼下时时的样子,他就是狠不下心,郑琳佯的话也没法把他骂醒。
“时时现在这个样子,她一直病着,我怎么狠得下心,把她送去高家!”
“是名声重要还是命重要?现在病着就病着那能死吗?她只是一个胃炎而已,如果时时继续留在傅家,你还要把掌家的位子给她,那就只有一个死!”
想起那两句话,傅鸣瀛心里就只剩下苦笑了,断绝父女关系,让她离开傅家,或许是个能保全众人的好方法,但这对时时不公平,高家那是个什么好地方?高辛辞再好,权力毕竟不全在他手里,而且就凭他那个性子,想包揽一切,绝不会让时时参与权利纷争,那是保护,说难听点,也可以是圈养。
如果时时真的是一个没目标只爱偷懒的人,那这就是最好的出路,可她不是啊,她有争权的心思,有目标,有能力,如果真的按原计划实行,时时的前途怎么办呢?
所以,傅鸣瀛想出了另一种主意,他为此感到从未有过的痛快。
想来要是实行了,老二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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