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更替,先帝智勇过人,以国战慑服诸侯。然至今上登基,上京再度衰危,渐有诸侯公然不朝。”
国太夫人端起杯盏轻嗅茶香,飘逸的热气朦胧她的双眼,语气平淡,令人捉摸不透。
“诸侯不朝视为罪。换做前朝,天子必夺其爵,召天下诸侯率兵讨伐。不过短短几十载,诸侯公然违命,联合不朝上京。”
国太夫人嫁入晋国时,晋、越皆为鼎盛时期,兵强马壮,国库丰盈。即便如此,两国国君仍依礼入贡,如期前往上京朝见天子,不敢有丝毫懈怠。
可惜好景不长。
上一任天子驾崩后,继任者无能,做不到震慑群雄,同诸侯国的关系发生改变。
先是大国贡赋减少,紧接着小国也开始试探。上京屡次申斥无果,天子亲自率兵讨伐,挑中一个小国试刀,灭其国祚,夺国君爵位,以示杀鸡儆猴。
“少国之战持续半月,少伯战败,全族被押回上京,土地爵位皆被天子收回。”
越国有少国逃来的氏族,国太夫人的兄长还获赠一批奴隶,她对少国的情况颇为了解。
“大母,我在上京时,未曾见过少伯后裔。”林珩说道。
“少伯血脉断绝,早就绝了祭祀。”
“天子杀了他们?”
“不。”国太夫人摇摇头,沉声道,“少伯自缢,族中男子阉,女子幽闭,尽数充为宫奴。”
林珩不禁皱眉。
上京有多位史官,家族历史悠久,藏书浩如烟海。
他专注于晋国史料,偶尔翻阅大国记载,期间没见过关于少国的文字,自然不知天子早年所为。
国太夫人端起杯盏饮下一口,些许的苦涩转为回甘,她拂过肩上的发,继续说道:“如杀少伯,罚其后人为奴,天子不过有暴戾之名。可他做得太过,绝人血脉,断人祭祀,狠绝不留余地,天下诸侯自危。”
林珩垂下目光,手指擦过杯沿,一下接着一下,动作极有规律,速度不紧不慢。
“有少国之鉴,各国恢复入贡,天下安宁数载。天子犹不满足,接连又发动数场国战,有胜有负,几乎要拖垮上京国库。”
说到这里,国太夫人停顿片刻,将半空的杯盏放回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据传执政联合多位贵族进谏,天子才勉强罢兵。过后不久,他突然下达一道旨意,要求各国送质子入上京。”
提到当年事,不免想起晋侯所为。
以嫡子身份登上君位之人,偏偏厌弃自己的嫡子,反而宠爱妾庶。尽管这其中存在利用,但有狐氏和公子长的确踩着林珩耀武扬威数年。
每每思及此,国太夫人都会怒火中烧。
“大母,诸侯不朝即是因此?”林珩问道。
“没错。”国太夫人颔首。
上京旨意严苛,使得天下诸侯逆反。
质子的确送了,代价是诸侯同天子彻底离心。纵然是最忠心的吴国也对天子颇有微词。
“四大诸侯带头不朝,其下诸侯仿效而行。质子抵达隔年,无一名国君入上京,可谓史无前例。”
天子自食其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以上京的财政状况,继续发动战争不可取。处罚质子更不可,除非天子想彻底激怒诸侯,被诸侯国群起围攻。
“九年时间,大诸侯无一入上京,小诸侯也集体不朝。前岁,两国因边境起战,兴兵未报上京,战出天子成为虚话。”
随着国太夫人的讲述,林珩恍然间想起,就是在同一时间,执政首次向天子建议送归质子。也是从那一年开始,王宫对他开始嘘寒问暖,透出明显的拉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