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在武康路边上,宋记典当行就在不远处,富丽堂皇装修,像个欧式酒店,外滩的海关大楼也处于附近,悬挂在大楼上的欧式钟表耀眼夺目。
昨夜的暴雨刚过,地面散发出的潮气和微风吹拂下的凉爽让烈日炎炎的火球都显得温和不少。
民国二十一年。
暌违六年,格里菲斯天文台俯瞰洛杉矶夜景,行人、高楼犹如蚂蚁般大小,繁华萧瑟犹如尽在眼前,行政厅附近兰德公园的天际一线,光影阑珊,霓虹闪烁,大洋彼岸的弗恩戴尔公园长椅上,不畏生的白鸽在天空中鸣啭。耳畔却已然撞入上海城海关大楼的钟声,不远处上海口音的小贩叫卖声,百折千回的,直钻于顾轻舟的耳朵,恍如沧海桑田一念间。
人群中倏忽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声嘶力竭的尖叫声。
顾轻舟被这声尖锐的叫声唤回神来,人群熙熙攘攘地挤在一间门店前,对着那张牌匾指指点点,低声议论着,仿佛街市里的杂耍表演,除却少了几分玩闹。
“发生了什么?”顾轻舟伸手拉住一个慌乱要跑的青年,薄唇轻启,低声询问。
“那家店里……死人啦!”
青年皱着眉,害怕地打了个激灵。
话音刚落,人群中的人就顺着青年的话开始议论纷纷。
“唉,搞不好又是凶杀案!”
“什么啊,我看是这个当铺得罪了什么帮派,才被人一夜之间全杀了……”
“胡说!我觉得肯定是抢劫变成的凶杀!”
幸灾乐祸的,看热闹的,人群中低声推论的,众说纷纭。
看到不远处的那张牌匾和商铺,他的脸色也变了几分。
他挤进人群,只见一个挎着竹篮子,年过六旬的老太,蓝色的麻布衣严重褪色,从屋子的门槛内退了出来,一屁股跌坐在水泥地板上,脸色铁青,细长的竹木拐棍被扔在一旁,缩在石柱边瑟瑟发抖,呼吸紊乱。
顾轻舟如疾风般迈上布满青苔的青石台阶,镶金牌匾上的五个大字,十年如一日挂在那里。
——宋记典当行
典当行门上袒露着一条缝隙,血腥味在夹缝间蔓延,钻入鼻腔,惹得顾轻舟胃里翻涌。
这股浓郁的铁锈味,窜鼻而入。他把视线朝屋里探去,隐约看见一个奇怪的景象。
那是两个身影上下交叠,全身赤果着,血流了一地,一股凉意从他的脊背直通向后脑。
零碎的片段在他脑海里不断涌现,男人瘫软的身体,直勾勾的眼睛,仿佛一刹那将他拉入黑暗的深渊,四肢愈渐乏力,浑身颤栗,不再受控制。
“先生,先生——”
他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缕光芒,撕破黑暗。方才那个与他对话的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的身子,低声叫道。
顾轻舟摇了摇头,将脑海里的不安摆脱,轻拭去额上的冷汗,轻声道:“谢谢,我没事。”
他回过神来,打量着下面依旧在看热闹,指指点点的围观路人,胸腔里不由地泛起一丝怒意,单薄的胸口快速欺负,眉头紧锁,大喝一声:“还不快去报警!”
百姓们听着他的话低声发出“嘁”地一声,目光中带着怨念,纷纷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