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叹樵轻笑,冷风灌进来,冻得他一哆嗦,“她看人的眼光一直不太好。”
短暂的沉默。王阳抽完了一根烟,没再抽下一支。他把陈叹樵的烟盒收到自己兜里,说今天到此为止了,明天再练。
男人憔悴得很,胡茬泛青,连着几日都没刮了。王阳看着他,想起来对方刚进警局的模样,突然张口道:“陈叹樵,你不是真心想做警察的吧?”
陈叹樵一愣,看向队长。
“你当初来我们大队,是不是就看中了我找人的本事?”王阳摸着下巴,“结果我没帮你找到,你姐姐自己送上门来了,什么叫机缘巧合啊!”
陈叹樵笑而不语。
他毕业那年,王阳因为在追查失踪案件上业绩优异,被评为全国优秀刑警之一。陈叹樵在放弃了去省厅实习的机会,毛遂自荐去了王阳队里。
他家里的事情,除了世人最不愿意听到的部分,王阳也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你母亲不用担心,局里会专门调人去看护的。”他抿了口茶叶水,热气晕得眼眶发热,“而且对于执行这种特殊任务的,家属应该会得到医疗优待。虽说不能康复如初,但肯定会有所好转的,说不定生活自理也有希望。”
陈叹樵不知道这话里有几分是宽慰,嘴里的烟草味苦得很,王队说的对,尼古丁是不需要刻意追求就会上瘾的东西,他现在碰不到烟已经牙痒了。
陈叹樵磕牙,扭头看向窗外,说的话毫不相干,“我还没做好准备去见她。”
顿了顿,他扭头看向王阳,“她一定很恨我。”
王阳没打断他。
“我时常想,如果我不曾出生,大家都会好过一点。妈妈,姐姐……我这辈子最爱的两个女人,一个都没能保护好。”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很平静,连呼吸都没有变。兜里已经没有烟了,他牙痒的越来越厉害,脑海里闪过胡玉桐在他面前练习道歉的模样,又想起来陈蜜离开的前一晚,坐在他身上问他爱不爱。
在那一晚前的所有晚上,陈蜜都会笑嘻嘻地教他,要说爱哦,很爱很爱,说我爱你我只爱你我最最爱你。但那晚没有,他从来没说过那句话,那晚他要张嘴,陈蜜却捂住了他的嘴巴,屋子里就只剩下龌龊的情欲。
爱爱爱,这爱没有好结果,他早就知道的,只是不曾想过会这么惨淡。
牙更痒了,烟瘾跑出来咬他。
王阳叹了一口气,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陈叹樵的经历让他过于早熟了些,自己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真的在意。
他摸了摸鼻子,犹豫了很久才开口道:“你知道我这些年追查失踪人口,过手的卷宗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除了那几宗重大刑事案件,有很多人并不是真的失踪。”
陈叹樵抬头看他,王阳放下茶杯,把烟灰缸的烟蒂倒进垃圾桶里,“比恨更可怕的是放下。因为不在乎了,所以见不见面都无所谓,见也可以,不见也罢。那些人长久的没有音讯不是失踪,而是觉得没有重逢的必要。”
“爱的反面不是恨,如果还恨,还踌躇着不敢见面,爱就没有消失。”他顿了顿,把烟灰缸擦干净重新放回桌子上,污垢扫除后,岗底崭新如初。
“而且,不要对妈妈说那种话。如果我没有出生就好了……”王阳顿了顿,“妈妈听了会伤心。”
陈叹樵没说话,睫毛低垂。
王阳拍拍手,从兜里摸出来一包新烟,道:“好了,虽然送后辈香烟不太合适,但能让你提前适应一下。”
他敲了敲桌面,把烟盒扔给陈叹樵:“喏,越南金玫瑰细杆。等你回国,大家接风洗尘给你吃庆功宴。
“遗憾难免,辛苦常在。无论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做的警察、来的这里,会有一天,你会找到那个让你觉得一切痛苦、忍耐都值得的时刻。
“那个时刻,就是你真正爱上这个职业的时候。”
王阳带上警帽,看了一眼表,开会时间到了,“人的爱也是在等待这样的时刻。陈叹樵,我很期待再次相见你会变成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