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窈觉着他又成了方才来千寒炼狱救自己的那般冷漠模样,一时之间不敢多言,又听得清衡道:“本君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燕歌鬼君无异议罢?”
鬼君燕歌吓得抖如糠筛,一个劲附和道:“谨遵帝君旨意。”
静窈已是累极,被清衡抱在怀里,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眼睁睁见着清衡撇下了他那十八位将军,使了叠空之术,顷刻间已然回了东荒榣山。
“今日可吓着了?”清衡将她放到榻上,摸了一回她的额发。
静窈被今日接连的变故惊得有些呆滞,愣了许久,方略一点头,老老实实答道:“吓着了。”
清衡瞧她那模样,又是怜惜,又是好笑:“那为夫方才对那鬼族公主小惩大诫,你怎的还想拦着?”
“我……”静窈犹豫了片刻,见清衡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清风明月的模样,终于忍不住道:“我不是被那炼狱里的恶鬼吓着了,我是被你吓着了。”
清衡想是不意她有此一言,不由一愣,又听她说道:“你晓不晓得你拿了轩辕剑冲过来的时候,那神情有多吓人?我险些便要不认识你了。”
“如果那样的我才是真实的我,你会不会害怕?”他直起身子,伸手轻轻按在她的头上,目光里又是怜惜,又是哀伤。
静窈从没见过他这般神色,只觉得心疼不已。他在她心中,一向是睥睨天下无所不能的,却不成想也有令人如此担忧之时。静窈摇摇头,忽地一笑,抬起头认真而专注道:“我不害怕。无论你说自己是怎样的,我只信自己看到的。我所认识的清衡,便是我眼前的这个清衡,我自己心里晓得。”
“在遇见你之前,我一直是那副模样的。”清衡含笑望着她,显得有些无奈:“今日是不是吓坏你了?”
静窈有些无言,心道废话,看惯了和风细雨却乍然来个电闪雷鸣,是个人都受不了罢。可忽然想到清衡说他从前便一直是这般的,静窈便心想,看来他从前,至少在遇见自己之前,是个挺不快乐的青年。静窈不由对他生了几分同情和心疼,忖着若是能早一些遇见他,或许能令他多过个三五万年开心的岁月。
“我可没那么胆小,被关在千寒炼狱里其实我也并没有很害怕。那位鬼族公主胆子才小呢。”静窈娇俏笑了一回,故作坚强道:“方才你说要将她关入千寒炼狱,她吓得脸色都发白了。”
清衡微微颔首,却没开口。
“你若是平日里都这么对着我,我才会害怕罢。”她忽然很小声地道。
清衡又伸手过来揉她的头发,成婚万年有余,他一直很喜欢这样揉她的发,他的声音很轻,却十分清晰:“只有对着你,我才是不一样的。或者说,这才是真实的我,只是旁人没见过罢。”
“那你不许再这般对旁人了。”静窈冲口而出,说完便脸红了,因她见得清衡那双明亮的眼睛愈发明亮,带着一丝戏谑的笑容,将她搂在怀里:“自然不会。”
“小丫头,睡一觉罢,为夫就在这守着你。”他顺势躺在静窈的身旁,让她枕着自己的胳膊,“你别害怕,这是榣山。只要为夫在,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她埋在他怀里,终于明白那温热的业火气泽从何而来。她一早便知道清衡修习火系术法,总以为那不过是他变出来哄她的。
清衡原打算让静窈在家多休养几日,静窈却是个闲不住的,自打发现了清衡的真身,她便格外好奇,那日趁着清衡批阅公文,便哄了伽罗带她去妖族的藏经阁里寻了几番。
静窈自小便有一目十行,过目不忘的本领。她清楚地记得,据她幼时所读的上古秘史所载,赤龙一族邪恶非常,乃是上古邪神之一。相传赤龙族皆电目血舌,朱鳞火鬣,所过之处,须臾烟起,草木即焚。是以上古诸神皆视赤龙为凶神,时任天帝不但出兵讨伐,更将赤龙一族从龙神族中除名。尔后,神族典籍中,便再无有关赤龙族一星半点的记载。
数十万年来,静窈再没听过有关赤龙的故事。但她极小便好奇心重,且求知欲强,总缠着她母后和她大哥哥给她讲些上古的奇闻轶事,并不断搜求野史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但那些个奇闻轶事并上古野史里,却也并没提到赤龙一族竟然还堂而皇之地活到了如今,且还成了妖族之首。
静窈一向不以自己出身上神族为荣,亦不以嫁与了大荒的妖族帝君为耻,但清衡乃赤龙族后人一事,仍叫她大为意外。藏经阁中,她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何蚩尤战败后,流落大荒的轩辕神剑独独能被清衡驾驭,不仅是他当年修为便臻化境,更是因他生来便掌业火灵力,与轩辕相辅相成。
但自那日静窈从藏经阁里回来,便愈发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她这般怏怏,原是因她聪慧又多思的脑袋,想起了许久前清衡对她说过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