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衡将宋静娇柔的身子抱起,她素白的手指微微掣着他的衣襟,他不由温和一笑,只对着皇帝言简意赅道:“在下告辞。”
殿中仍是歌舞升平,因是冬日新岁,园中唯有腊梅凌寒绽放,幽香盈盈,混合着凛冽的冰雪气息,迎面而来。清衡怀抱着醉意深沉的宋静,忽然有些恍惚,仿佛还是南荒那条秋意盎然的山路,彩蝶纷飞的时节,秋雨方尽,初阳渐露,有无穷无尽的雨时花落,连着那身后的五角凉亭,渐渐化作雨中的虚景。
却见跟前人影一晃,正是拓跋轩拦在了他跟前,似笑非笑道:“清衡先生似乎很是厚待昭阳公主。”
夜宴未央,丝竹乱耳,只不知他何时离了上林宫,竟然随了他们一路。
“静儿是我的徒弟,我自然护着她。”清衡的目色中没有一丝温度,冰凉得像冬日里河流上的浮冰一般,“琅琊王有何见教?”
“清衡先生虽然风姿绰约,却出身草莽。本王乃大梁皇子,又是大熙皇帝亲封的琅琊王,先生莫不是以为来日昭阳公主凤台选婿,先生能够脱颖而出,雀屏高中罢?”拓跋轩一折纸扇,风度翩翩,双目深沉里,笑意深深。
清衡从容而立,风采半点不减,面上却含了几分清冷肃杀:“琅琊王自视甚高,一心想做大熙的乘龙快婿,却不知道静儿心里是否同琅琊王所想一般无二?”说罢便转身离去。
拓跋轩那个笑容即刻凝在脸上,旋即成了与外表极为不符的冷漠与刻毒。
上林宫的灯火渐渐暗了,洒扫的宫人接二连三地离去,拓跋轩却倚在苑中的老榕树下喝酒。
他饮的是女儿红。大熙自古传统,女子出生后,家中便要酿一壶酒,埋在地窖中,待到将来女子长成,嫁作他人妇时,便挖出这坛女儿红,与夫君同饮,是为百年好合之意。
微风晃过一树干枯的枝杈,拓跋轩微微一愣,他一人独饮,月下却是对影成双,
抬眼望去,那人身量颀长清瘦,清丽的面容透着刚强之色,有些像她倔强时的模样,却显得比她老成而事故得多。
却是明玉。
拓跋轩摇摇头,将手中的酒坛子一掼,“啪”的一声,那青石方砖上酒香冷冽。
“你在这里做什么?”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回琅琊王的话,昭阳公主与清衡先生在未央宫中,奴婢不便进去相扰。”明玉的声音如她一副面容般,有着不输世间男儿的坚强与英气,这般美若芝兰的巾帼女儿,却在月色泠泠下,显得格外温柔妩媚。
他原就生得阴柔俊俏,白皙的面庞远胜世间诸多男儿的皮相。此刻他略带苦笑,醉卧庭中,像是水墨画中绘的玉山倾颓。漫天漫地的梅花瓣落在他的玄袍上,一点一点,殷红斑驳,像极了当日雁门关外的血色花海。
滚烫的指尖抚上明玉略带冰凉的面颊,唇角勾起一点微笑,明玉顺势低下头来,左颊旋出一个小小的酒窝。
她巧笑倩兮的样子望着极美,月下剪影落落寂寥,风鼓荡起她绛紫长衣下的白裳裙。拓跋轩一愣,忽然抬首,轻轻吻了吻那张樱唇。
“明玉,你爱本王。”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眼中却似墨潭深渊,无甚笑意。虽不过十八的年纪,却格外沉稳而笃定,淡漠而疏离,委实不似一位少年郎。
“是。”明玉不躲不避,亦没有半分犹疑,声音比那月色更加寂寞:“可是殿下不爱妾身。”
“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他的眸中闪出一点幽光,似萤火虫在夜里竭尽全力的星芒,“明玉,告诉本王,你愿意同本王在一处吗?”
温润如羊脂玉般的面容上,却是格外复杂而冷寂的神色,像漆黑夜空里燃尽的一束烟花,绚烂过后,便是无尽的寂寞与寥落。
广平宫内,红烛灼灼,映得满室滟滟生光,地龙将寝殿烘得温暖而干燥,依兰香晃出一阵春情的意味。
“明玉,你甘心为本王所用?”他的好嗓子比洛阳城里最好的女儿红更加醇厚,唇齿辗转与她的耳畔,轻声相问。
“妾身是殿下的人,心和身子,自然都是殿下的。”一袭紫衣衬得那女子明媚妖娆,眸中宛如点水,潋滟生光。“只是不知道,殿下是不是舍不得那位娇俏可人的小公主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果真是天上的仙子也比不过的绝色。”
女子的声音如浅吟低唱,摄人心魄。他原以为她是刚强的女子,不想也有这般婉转承恩的模样,格外娇羞动人,明艳妩媚。
拓跋轩眼中幽深,如星火光芒,伸手将那娇艳的女子搂入怀中,倾身吻了上去。
红烛帐暖里,一袭紫衫零落在地,宽大的玄袍倾覆其上,那肌肤欺霜赛雪,拓跋轩声音低醇,在她耳畔沉声道:“何以本王觉得你如此熟悉?”
明玉的娇喘声细而孱弱:“若妾身说……妾身与殿下有前世之缘,殿下可信?”
“你莫不是个妖精?”他吻着她的耳畔,那低醇的声音此刻听来并不真切,如天际飘来的渺渺之音,却霎时入人心脾。
“妾身即便是妖,也甘心死在殿下的手中。”明玉千娇百媚地倚在他怀中,没了从前那份刚烈清气,竟然像一个风情万种的美人,比起那刚过及笄之年的小小公主,显得更加成熟韵致,美艳不可方物。
红烛帐暖里,一夜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