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华灯初上之时,洛阳便成了名副其实的神都之境,美得竟然不似凡世人间。
一簇一簇的烟花绽得绚烂,如玉壶光转,宋静独自一人行在那四方街上,周遭勾栏酒肆,商摊林立。她左手一串糖葫芦,右手一只糖兔子,正吃得欢脱不已,还不时瞧瞧路边摊上琳琅满目的新奇玩意。
忽然见着眼前晃过一个白衣颀长的俊逸身影,望着极是熟悉。
但她心下想着,清衡师父乃是世外高人,又最爱清净,不喜尘世喧嚣,怎会来这种世俗之地。
其实今日宋静遭她八皇兄宋邺放鸽子时,第一瞬想到的便是她那师父清衡先生,但这般念头转瞬即逝。因她自觉一向是个懂事体贴的人,从不强求为难他人,且今日是女儿节,寻常女子皆是与心上人共游王城,她便有些怕清衡误会。
是以思来想去,宋静还是从库房中寻了个面具,独身一人出来夜游皇城。
宋静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吃着糖兔子,格外开怀。却冷不防被人撞了一遭,她忙握紧手中的糖人,见那人神色慌张匆忙,连连道了几句“对不起”,便摇了一回头,随他去了。
但她忽然心中一紧,伸手去摸自己的钱袋,这才发现遭了贼,气得她拔腿便追,边追边喊道:“给我站住!”
集市上的人便纷纷看着一个青衣娇小的姑娘在追着贼跑。忽然听得前头一阵喧嚣并着一声惊叹,原来是一个同样戴着面具的锦衣公子,出手极快,轻而易举便将那贼人掀倒在地。
宋静跑了一路,却不觉气喘。那贼人起身便欲脱逃,眼见着宋静生得娇娆柔弱,正欲上前制她,谁知宋静身姿轻灵矫健,略略一躲,又反身一脚踢在他腹上,当即便叫他疼得在地上打滚。
锦衣公子取了宋静的钱袋交还与她,因隔着面具,望不清彼此面容,宋静只觉得他唇角勾勒而起的一点淡薄笑容,望着极为熟悉。
她愣了片刻,终于觉得这人同她五皇兄形貌倒有些相似,同样一身锦衣华服,亦是风流倜傥。
“姑娘的钱袋。”那男子声音柔和,听着年纪却轻,身形亦是个少年郎的模样。
宋静伸手接过,道了句谢,又听那男子道:“姑娘很是勇敢。”
宋静干笑两声,心道这般小毛贼而已,若是她大皇兄或八皇兄在,当即便能制住他,即便是平日里武艺最不精湛的风流公子五皇兄宋岸,也定能教这小贼好看。自己倒委实丢人,白费力气追了他一路。
“大恩不言谢,小女告辞。”宋静拱手为礼,便要转身离开,却听那锦衣华服的男子略有些动容的样子,道:“相逢便是有缘,姑娘何不与在下一同揭了面具,以便来日相见。”
宋静心里“咯噔”一下,眼瞧着跟前这人同她五皇兄不止貌似,连那副轻薄样子也是一般无二,所谓风流少年郎,正是如此。心思转圜间,宋静便有些担忧,唯恐今日一着不慎,再度被登徒子缠上,忙道:“来日?来日相逢何必曾相识,就此别过,别过。”
那锦衣公子见她推脱连连,便笑着问道:“姑娘莫不是生得貌若无盐?否则为何不敢取下这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宋静闻言便笑了,她素来最不喜人以貌取人,当下便有些不屑,冷冷道了句:“关你屁事。”说罢便扭头就走。
那锦衣公子想是不曾见过有女子这般口无遮拦的,愣了片刻,待回过神来,那青衣女子早已穿过重重人群,不见了身影。
锦衣的公子抽出腰际一把折扇握在手里,念着方才那女子的模样,不由抚扇而笑。那面色却是冷漠,声音亦敛了方才的油滑,愈渐清寒,只自言自语道:“大熙第一美人,果然有趣,有趣。”
宋静一个人走在那四方街头,肚子却叫唤了几声。她摸了摸小腹,想起方才追了贼人一条街,于是现下觉得有些肚饿,刚巧见得留香阁便在前头,于是大步流星走了进去,点了只烧鸭。
因她平日里皆惯做男子打扮,留香阁的伙计今夕并未认出她便是往日那位熟客宋公子。宋静挑了二楼雅座,方坐下来休息了片刻,便又见那锦衣男子上了楼,依旧戴着面具。
宋静心下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好在她极快地镇定下来,想到她大皇兄平日里教她的兵书,敌不动,则我不动。
是以宋静坐在那座上,一动不动。
但她虽没动,那锦衣公子却一眼认出了她,且步步上前,堪堪落座,开口道:“姑娘好,今日洛阳女儿佳节,却不成想你我真是有缘。”
宋静心生尴尬,又干笑了两声,对着店小二道:“烧鸭打包带走。”便冲到楼下柜台取了烧鸭,一溜烟又跑了。
她自觉已跑开了一路,且这四方街她来惯了,此刻专捡街角旮沓绕行,那披着锦衣的流氓公子定然是追不上她的。
谁知才刚过四方街的转角,那阴魂不散的锦衣公子便又出现了,还带着两个脸熟的小厮。
锦衣的流氓公子见了宋静,立刻开口道:“哟,这位姑娘,今日同本公子果然是有缘呐。”
前头因宋静皆心不在焉,并未将他声音听得真切,只觉得此刻细细听来,愈发像她那位五皇兄的风流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