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的答案他很清楚,但问还是要问,这个程序必不可少。
“事情怎么发生的我也不知道,”周嫂回答:“当时我已经睡了,是小姐把我叫醒的,她说听见街上有奇怪的声音,叫我和她一块去看看。我们跑到外面,发现太太被车撞了,身上都是血……”
“好了!别说了!”他打断喋喋不休的周嫂:“太太在哪家医院?你回来了,谁在那儿陪她?”
“太太在广慈医院,”周嫂回答:“她哥哥到医院替换我的,小姐也在医院里。”
庞金海转身就走。刚走出客厅,大门咣当响了一下,有人进来了,一看是沈方。
沈方眼睛红红的,满面悲怆的表情。这是个好兆头。
庞金海心里一下子轻松了不少,迎上去说:“我正要去医院。阿卉怎么样?苏醒了吗?”
沈方摇摇头,两颗泪珠从眼眶里爬出来,慢慢滚下脸颊。
庞金海抓住他的肩膀连连摇晃:“阿卉怎么样?快告诉我,她到底怎么样?说呀!你说呀!”
“阿卉她……她……”
沈方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泪水从他指缝里淌出来,瘦削的肩膀剧烈抽搐着,那种深切的痛苦连庞金海见了都未免有点心酸。他也流出了眼泪,一半是哀伤,一半是庆幸。
忽然,沈方停止了哭泣,两只通红的眼睛瞪着庞金海:“昨晚阿卉说要去找你,她怎么会出事你应该知道!”
庞金海竭力掩饰内心的惶恐,喃喃说道:“阿卉是来过我家,坐了一会儿,商量婚礼的事情,9点多钟出门的。我要开车送她,她不让,自己叫了辆三轮车走的……”
“还有,她手上的钻戒不见了,”沈方的目光死死的钉在他脸上:“这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怎么知道?”庞金海结结巴巴的说:“也许……也许被人偷了吧?”
“不可能!”周嫂说:“我和小姐送太太去医院的时候,钻戒已经不见了,我记得很清楚,而我和小姐是最早发现太太的人!”
“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钻戒在哪儿?”
沈方那种审问的表情似乎已经把庞金海看穿了,知道面前这个人就是杀死他妹妹的凶手。
庞金海强作镇定,耸耸肩膀说:“我不知道钻戒怎么会不见的。她离开我的时候,钻戒明明还戴在她手上。”
沈方没说话,但他的目光比刀还要锐利。这个和善的人从未像此刻这样令庞金海生畏。但这也许只是他的心理作用。
他以去医院为理由,躲开了沈方那可怕的目光。
他赶到广慈医院,见到了守在母亲身边的林浣芝。
这可怜的孩子抱着母亲的尸体哭成了泪人,他好不容易才劝她松开手,让人把死者运到停尸房去。
林浣芝年龄还小,沈方又悲痛得六神无主,善后的责任只能由庞金海这个未婚夫承担了。
我用林家的汽车,在林家门口撞死了林太太,现在又替她料理后事,她的在天之灵不知会怎么想?
这个念头从庞金海的脑子里闪过,但并没有驻留多久。他是个无神论者,对天堂地狱、因果报应之类的说法嗤之以鼻。现在唯一让他担心的是,昨晚有两个巡捕看见过他。
当时他心慌意乱,一踩油门跑了。这是个很大的错误,他们一定会怀疑他,把他跟沈卉和三轮车夫的死联系起来。而一旦沿着这条线索追查下去,就会找到那辆奥斯汀,并发现车子的前保险杠和挡风玻璃都坏了,有明显的碰撞痕迹。怎么办?
他的第一反应是把车送去修理。但警察不是傻子,肯定也会想到这一点,修车的结果必然是自投罗网。
不,不能去车行,还是把车藏起来比较好,藏在租界范围之外,走运的话也许能躲过这一劫。
他希望如此。但希望也可能落空。万一在劫难逃呢?假如真到了那一步,除了潜逃就别无他法了,对此要未雨绸缪。
今天和昨天一样漫长一样艰难。他精疲力尽地回到家,时钟正敲8点。他冲了个澡,刚想坐下来理一理混乱的思绪,门铃突然响起,张伯良来了。他是来拿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