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龙岩是遮云寨中的土匪。他在寨子里的武功还算出挑,遮云龙把他分到五爷手底下去做事,他做得很好,又十分肯卖力气,去年秋天,当家的许诺给他第六把交椅。
可是昨夜,他吃了个大亏。
连他自己在内的二十七名弟兄,被一个初出茅庐的苍山派小子打得落花流水,不单活没干成,不少弟兄还挂了彩。
昨夜当家的听闻此事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分两拨弟兄出马,一拨十余人,带上家伙,把唯一的通路姚州桥切断,断绝那小子后路;另一拨还由武龙岩领头,增派人手七十余,沿去路找寻,见面即杀,提头来见。
武龙岩找了整日仍是不见踪影,盛怒之下,闯入余家村把整村人屠了个干净,随后点起火来,一把火烧光。
这种事他已做过许多次,动起手来很是娴熟。
未曾想过,那小子竟去而复返,在自己领着人行将打道回府的时候,又回到村中。
武龙岩大喜,旋即号令众匪,直冲而下,势要将这不知死活的毛头小子千刀万剐。
武龙岩走到方才李清幽站的地方时,却没看见任何人,他眨了眨眼,以为自己中了邪。这一个眨眼过后,身旁围着的一圈人,颈子整齐划一地呲出鲜血,有人反应过来,用手去遮,自然是徒劳。
死亡是遮不住的。
“不要乱!”他大叫,像从前死在他刀下的那些人那样大叫,声音尖利得像个女人。
剑影如墨,在人群中翩跹,忽而在此地、忽而在别处,将跟随他来的扎着黑头巾的百余匪徒一一开膛破肚,像宰杀一头头牲畜。
恐惧像阴暗潮湿角落滋生的苔藓,无声地爬满整个心房。
无边的恐惧。
这次他带了足有百余人,在他眼中,一个人再怎么武功高强,也不可能打得过一百个人。
他一辈子都在遮澜山上当土匪,他只会烧杀抢掠、饮酒作乐,什么金陵、锦京、汴梁、长安,他只在别人口中听过,他见过武功最了得的人是寨主遮云龙,遮云龙与他块头差不多大,可他使出浑身力气都掰不动遮云龙一根指头,掰腕子掰得浑身冒汗、青筋暴起,遮云龙还是纹丝不动。
他当然不知道,一柄剑可以在他眨眼的一瞬间割破十三个人的喉咙,当然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快到他人目不能视的地步。
他自然也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一个人,曾用一根随手可折的树枝,把江湖上所有剑道名家一一挑落。
他此生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离自己身前不到三寸的剑尖,以及那柄剑镡上刻的清风一般柔美的两个字。
弋鳐。
下一秒,那柄迅猛狰狞的剑从他大张的口中穿过,将他整个头颅一切两半。
——
“遮云寨在何处?”
五人跪作一排,嗫嚅地低着头,无人敢应。
落满了污秽的白衫随风猎猎舞动,少年两侧丝缕鬓发亦同风而起。他以手按剑,神情木然,居高临下地审视眼前五人。
忽然,最左侧的那个人停止了嗫嚅,缄口不言,像是团淤泥阻塞在嗓子里。
身旁的人打了个寒噤,那人忽然倒下去,头颅滚出几尺远,颈子呲出的血崩散一地。
没有人看见他是如何出的手。
“遮云寨,在何处?”
那声音略微嘶哑,淡漠之间夹杂着几分不耐烦,仿佛眼前的几人并不是人,而是随手可杀的待宰牲畜。
“我说了……你会放过我吗……?”又有一个人颤抖着问道。
白衫少年摇了摇头,“这并不是一个答案。”
旋即,又一颗人头落地。
“我知道!”一人连滚带爬地起身,“我、我……我可以带你去!”
少年眉心一舒,余下二人的喉咙一瞬间各多出一个血洞,鲜血狂涌。
“这个答案还算不错。”少年拾起一根早已熄灭的火炬,走入熊熊火海中将它燃着,丢给那三魂吓没了七魄的喽啰。
“带路。”
——
迎面而来的冷风令他发热的脑袋清醒了不少,方才火中的场景却一时之间有些不大明晰,不过有一点能够确定——那疤脸黑汉,的确是死在了自己手里。
他已经为余老九祖孙二人报了仇,足够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再战一场,也没有理由再去招惹遮云寨的土匪,那柄被铁水封死的剑,竟然奇迹般地出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