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王宫,正殿。
“先前齐风被中原人所杀,北境之内,几乎所有马场内乱不止,重卿家皆言,可借此机会增兵攻漠,进而南下大举进攻,入主中原、一统天下,本王欲先平定马场之乱再议,未曾想,众爱卿纷纷上书谏言,真是忠君爱国,本王深感欣慰;如今本王已然平定内乱,听从众卿建议,决定对中原起兵,一个两个的又劝本王切莫穷兵黩武,无端挑起争斗,劳民伤财,怨声载道,现在倒成了本王的不是了?”燕飞翎垂眸环视,旒珠底下锐利目光扫过群臣,冷笑佯怒道,“众爱卿先前不是个个口若悬河、在奏章之上大陈利弊吗?如今为何一言不发?”
燕飞翎发了一通脾气,厉声退朝,头也不回往偏殿而去,留下大气不敢出的满朝文武。
独坐于殿前,片刻,顿觉心口气血上涌,紧接着便难以抑制地剧烈咳嗽,大殿空旷,咳嗽声回荡其中,犹如剧目末尾绝唱。
燕飞翎旋即自捻脉象,已经几乎摸不到脉搏了。
还差最后一步,就完满了。燕飞翎心想。
那人听了今日朝堂上那番话,大抵会主动找上门来,待人来了,最后一步也成功了一半。
乌狼英被杀将那些王公贵族吓得不轻——这盘踞两国交通要道多年的贼头便忽然传出消息说死了,而后周边的响马匪帮大乱也坐实了这一点;可怕的是不见军中有什么动静,这就表明不是王师所为,那么此事只能出自外界之手,而中原漠城一带亦不见动静,那就十分耐人寻味了——若真存在既非北境、又非中原且实力这般强劲的第三方,要是贸然与中原开战,最后只能是个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局面;如此一来,北境诸侯大多不敢轻举妄动,几乎绝口不提南下之事,反而频频遣兵勤王,加强北都城防,对出入北都的商旅严加盘查,生怕有些什么闪失。
而这,正中了燕飞翎的下怀。
殿外三两侍儿闻声而入,不巧这时恰有一白衫妇人至偏殿,视之便一同入得殿门来,见燕飞翎摇摇欲坠,便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托住燕飞翎的身子,扶他入座坐定,再退回阶下,施礼道:“大王万福。”
燕飞翎缓了缓神,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齐风之妻、空群马场现主人白婉清。
她果然来了。
白婉清出身江南白氏,行三,人称白三小姐,年轻时容貌绝艳,曾与齐风在漠城一带相遇,被齐风所掳,齐风差人一路南下,将聘礼送到了江南,白家只勉强算得上江南的一个小家族,与江南花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有着天壤之别,白家选择了息事宁人,就此收下聘礼,与白婉清断了来往,相当于默许了齐风的行径。
齐风死后,白婉清召集了手底下一批人,竟在未提前知会的情况下,配合燕飞翎的人马统一了各个动乱的马场,很快被拥为空群马场的新主人,燕飞翎觉出这女子似乎魄力非凡,也就默许了她的僭越。
“不知齐夫人有何贵干?”
“奴家唐突,未经大王宣见,便擅自前来,还望大王恕罪。”白婉清跪坐阶下,垂眸避开燕飞翎凌厉的眼神。
“齐夫人不必多礼,起来说话吧。”燕飞翎转向侍儿道,“来人,赐座。”
“多谢大王,婉清腿脚尚且灵便,不劳烦大王。”白婉清谢过燕飞翎,接过侍儿抬来的椅子坐下,遣退几个侍儿,又将目光移向燕飞翎,已然没有方才那般凌厉。
“大王……真的想要起兵南下中原么?”白婉清小心翼翼地问道。
“君无戏言,难道还有假?”燕飞翎道。
“奴家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白婉清踌躇道。
“夫人只管说便是,本王虽说年纪大了,头脑倒还没坏,尚不至于听不进话。”燕飞翎道。
“是这样……夫君在世时,曾与奴家提起过大王的病情,奴家以为,近来北都之外动荡不安,乌氏匪首一死,那些响马群龙无首、各自为战,难免会危及北都,再者说,除去乌氏匪首者,亦不知是哪一路势力,不可忽视……”
“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燕飞翎心中暗喜,却仍是要装出一副意见不合的样子,厉声打断她的话。
“奴家的意思是,若大王不幸……燕情公主年纪尚轻,届时内忧外患,北境恐将陷于水火。”白婉清直言不讳。
燕飞翎闻言满面怒容,登时拍案而起,佯怒道:“你说什么!?”
白婉清在说出这番有些冒犯的话之前,定然是有所准备的,却仍是被燕飞翎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吓得如惊鹿一般跌坐在地,白衫裙摆下的双腿层叠一处,腿肚子打颤,站立不能。
“你、你……”燕飞翎佯装愠怒之下,一时不知如何处置白婉清,于是起身下阶,在殿内来回踱步。
白婉清目光从未离开过燕飞翎,却也并未上前求饶,只定定地伏在一旁。
脚踩殿内软席来回踱了片刻,燕飞翎装作思虑半晌气消了的样子,上前扶住白婉清,白婉清伊始尚有些抗拒,垂眸不敢搭手,偷眼看到燕飞翎不再生气,这才怯生生地由他扶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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