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站在清源山心剑一脉那座南北向的仰天殿殿顶极目远望,西眺清峰,东观源水。蜿蜒山道苍松翠柏,株棵挺直,大有可将山中风光尽收眼底的心旷神怡之状。天下一些并无规矩可言,亦无甚心气吊着的门派混迹江湖,时会做些打家劫舍,拦路索要钱财的龌龊勾当。但越是要脸皮好风评如心剑这样一座庞大的宗门,却全靠入仕的弟子捐些银两赖以维生。尽管将山门及那正、偏殿修缮的极为华丽,面上尚且看得过去,但私底下却时常捉襟见肘。
黄日天的为人纪象坤并不清楚,只知其乃超然境大能,景阳大帝的贴身宦官,地位极高。若是有他站于心剑一脉身侧,日后山中弟子入仕有大把银两赠予山中倒是其次,仕途上的平步青云他想想就心动。
“黄公子所言当真?”纪象坤语气中多了几丝尊敬的意味,许是怕他赖账,他遂又开口重复道,“你能让我这师弟免于牢狱之灾,并将其亲自送回清源山?包括我那弟子孙庆峰、吴炳文都可加升官职?”
见纪象坤立场动摇,隐隐有倒向自己的意思,黄擎云笑了笑,说道:“前辈放心,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然是当真!”
先前邬童说这纪象坤将自己半生留在了清源山一句,将听令人动容,现在看来却着实有些讽刺。他未如邬童般亲身经历,自不知景阳官场十有九人堪白眼,最无可信是宦亲。
纪象坤定睛看向邬童,邬童当即则懂。他瞥了黄擎云一眼,朝纪象坤说道:“师兄,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不止你,心剑一脉也没变。你可知,欲利己,便是害己?”
邬童这话并非没有道理,纪象坤若是轻信黄擎云之话,误以为可带心剑一脉乘上快马,那便是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但纪象坤此时哪还有心思去琢磨个中真假,他只是叹了一口气,顾自说道:“师弟,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今日你随我走?还是不走?”
“我先前早已说过,若是师兄今日来兴师问罪,我日后定会亲自上山给师父一个说法!可若是师兄罔顾我个人意愿,轻信那人想将我强制带离。”邬童负手退后丈许,“那师兄便是绝无可能!”
“你性子还是这么顽固。”纪象坤言罢周身气势大开,“可今日走与不走,由不得你!”
邬童对自己这个师兄还是颇为了解的,所以自纪象坤初到山庄,邬童便安排了下去。届时他若真与纪象坤动起手来,修行者交锋罡风刀剑无眼,为避免伤到无辜,山庄众下人可暂且悉数离去,等风波平息后再返回。
黄擎云看着那些仓皇逃窜的下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今日他来了,包括邬童在内,这凤池山庄便是走不出一人。所以那些下人刚来到山庄大门前,便被早已等候在此的村镇驻兵拦住。邬童那些护院遂与其起争执,直至大打出手。有护院血溅当场,有一人拼死逃出却也未独活,而是头也不回的径直去了漠川城。
邬童索性也不再装,他展露修为,赫然与其那日故意欺瞒傅丞翊所言初成不同,而是高其一境——脱骨!
想着心剑心剑,自然是剑修,黄擎云观那纪象坤手中无剑,恐其未战先输一手兵刃,便直接转身走到山门前,同齐围山庄的驻兵手上要了把寻常铁剑。而后他返回两人对峙的荷院,朝纪象坤抛出了那柄铁剑。
哪知纪象坤接过那铁剑,却是冷笑一声。接着他右手握剑横在身前,空出的左手伸出一指在那剑身上轻轻弹了一下,咔嚓一声,剑身便开始涌现密密麻麻的裂痕,随即化为齑粉。
“心剑一脉自然是不需这不中用的东西。”
纪象坤运足内力,右手重重朝身侧一挥,手中顿时凭空出现一把真气化为的三尺长剑虚影。
“师弟,几十年未交过手了,不知闲暇时光,可还练剑啊?”
邬童见他亮剑,知此战在所难免。他仰头一笑,笑声甚是豪迈,竟是震的湖心亭与那连廊瓦片也跟着格格作响。
“待会儿你不就知道了!”
与那纪象坤不同,邬童竟是左手忽现长剑虚影。天下剑修无论所属宗门是何,所修剑法如何,皆是以右手持剑为基准。而左撇子乃是天然障碍,对上右手则需要付出大量练习和经验才可补足差异。
由此可见,邬童十六入洞悬凝心剑,十八迈忘穿,二十更是连破初成与脱骨,那是何等的天赋。
两人未再置一言,对视一眼后皆是身形暴动,朝着对方挥剑斩出。纪象坤手上那真气缭绕的长剑虚影对着近身的邬童脖颈横劈而出,邬童赶忙将头后仰,身子从纪象坤手臂下钻出后迅即转身,左手剑径直朝着纪象坤双腿抡劈下去。那纪象坤身法也奇快,他高高跃起,凌空一个跟斗躲过了邬童的杀招,稳稳落于空地。
仅是一招试探,纪象坤便笑着摇摇头:“师弟,你这出剑的速度与之前相比可是慢了极多啊。”
“聒噪!”
邬童冷哼一声,继续提剑快步而至,见纪象坤躲过他径直挑刺的一剑,邬童右手迅即出掌,朝着纪象坤胸前拍去。纪象坤眼疾手快,他右手长剑虚影提起横挡胸前,抵御了邬童拍来的一掌后借势后退的间隙跃空而起,身形于半空朝地上的邬童挥去了一道剑气。邬童斜身略避,那剑气竟是劈于他身后砖地上,炸起砖屑待灰尘散去,只见一道赫然十余寸的豁口全然展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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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心剑一脉的两位师兄弟又是连发百十余招,相斗几十回合。于是一夜过去,待东方红日初升,两人谁都不曾占到对方丁点儿便宜,难分胜负手。
观两人缠斗一夜的黄擎云显然有些按捺不住了,他打了个哈欠朝那纪象坤催促道:“前辈!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留给你,这样。。。。。。”
黄擎云眸子一转便是一个主意涌上心头,他朝纪象坤伸出三根手指:“你三招之内击败他,不然我可要回去请我义父前来了,他若出手,不光你我之前所言不作数,你心剑一脉那便也是另一番景象了。”
黄擎云这话威胁意味儿分明,纪象坤闻言心里开始思忖起来:届时黄日天到此,可不会像自己这般给邬童留后手,即便是将他斩杀于此地也说不定,那样一来自己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及此,纪象坤看向邬童:“师弟,那我便要倾尽全力了!”
但纪象坤又何其愚钝,王城大小事务缠身,黄日天本就无暇分心,又岂会插手黄擎云这看似抓捕邬童实则针对傅丞翊的随意之举?
两人交手一夜,面上看似不分胜负,但实则邬童已是内力不济,体力不支。岳荷死后他便无心修行,整日将自己圈在凤池山庄之中,有画地为牢的意味。所以他无论是境界还是剑招、意识都已不精,全是凭着自己那算不上迅即的反应来见招拆招而已。
纪象坤收起手中的长剑虚影,定睛看向邬童:“师弟,可惜你一代天才弟子,却是中道没落了。几十年前是脱骨,今依旧不见半点儿提升。”
“若境至点指便可再进一步,修出本命法相和飞剑。”纪象坤说着,周身缭绕的真气让他宛若置身汹涌的大河。而自他背后竟是缓缓出现一尊高约百丈的同身法相,那法相眼中一抹红光一闪掉落,化为一把古朴的灰色长剑被纪象坤握在手中。
“师弟!看好了,这便是我们心剑一脉,真正的杀招!”
而邬童望着那尊法相和属于纪象坤的灰色本命飞剑,眼中竟是毫无慕艳意。
诚然如纪象坤所说,入点指凝结法相修本命飞剑,但纵然至巅峰又如何?时光长河无法倒流,他回不去那天,他也救不了岳荷,他的那颗道心早已在岳荷死去的那天尽数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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