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子遇险这样重大的问题面前,什么吐蕃、琉球、日本,这些问题都得往后稍稍了。
陆炳说太子必定安然无恙,因为暗中护卫太子的人都是他安排的。
他如果讲一句“难说”,那就真是天要塌了。
可郭勋现在无比紧张,他在乾清宫的殿门外走来走去。
都这个时间了,陛下何必还先安抚一下那什么琉球使臣?
他心里有一个可怕的猜想,不知道皇帝有没有想到过。
西暖阁内,严嵩对毛龙吟和尚元二人说道:“二位都听见了吧?陛下德布天下,琉球之事自然不能不管。但如今,首要还是察知琉球实情如何,再做定夺。这些事,也急不来。”
毛龙吟跪在那里直磕头,尚元现在也机械地按毛龙吟教的那么做。
“陛下,吾王生死未卜,琉球情势危急如火。倭寇倾巢而动,外臣有心归国率军克敌。不论实情如何,琉球上下久沐王恩,万众一心,只欠靖难大军了。如今是除首里外,琉球无将无兵,只如刀俎之鱼肉;倭寇盘踞首里内外烧杀抢掠,却是兵精粮足。还请陛下开恩,借外臣精兵良将数百、战舰二三,便能扫荡贼寇。琉球上下,俱感天恩!”
朱厚熜一边惦记着朱载墌,一边却说道:“朕非不允,然就如昔年满剌加受葡萄牙人所侵,大明虽有心扶助,毕竟万里之遥,海津险恶。准备周全,方才一举建功。如今琉球突遭此厄,根源还在于日本乱战不休,匪寇祸及诸国。大明只借兵数百自然是小事,但不根除祸源,难道从此便长驻琉球?”
毛龙吟僵了僵,然后立刻说道:“此次贼寇偷袭,琉球防备不周,这才有此一劫。既赶走贼寇,琉球上下自然整军备战,坚固海防。至于日本祸源,上国若愿从东洋诸藩之情讨伐之,琉球自当鼎力而为护援。”
“朕若要派大军劳师远征助琉球,自然最好是顺路一举给日本一个教训,那就不是精兵数百的事了。”朱厚熜看着他,“事发突然,你能代尚清做这个主?”
“……外臣……外臣……”
“兵马一动,粮草、抚恤、封赏……”朱厚熜继续说道,“大明虽富足强大,但朕子民万万,也需精打细算。朕知道你们着急,但此事急不来。你们需要好好考虑对策,朕也需要通盘计议,考虑得失。”
“是啊。”严嵩继续劝着,“事出突然,仓促之间如何能够决断?二位还是先回大同馆,陛下已经吩咐浙江、福建、台湾了,尽快探查琉球实情。若有琉球子民逃难至大明,也吩咐了先安置下来。”
毛龙吟和尚元失魂落魄地离开乾清宫。
“法司,上国不肯帮忙吗?”
“怎么帮?”毛龙吟恍惚地回答着,“借兵好说,怎么还?殿下,臣愧负王恩,以致王上身陷贼寇之手,生死未卜……”
他听得出来大明皇帝的言外之意。
提到什么粮饷、抚恤、封赏,那就是大明并非只为上国大义就帮助藩国。
考虑得失,那就是考虑利益。
可是突遭劫难的琉球,能拿什么利益请大明出手?
而他一个臣子,加上一个没继位的王子,又以什么身份替生死不知的琉球国王作主,与大明先商议好?
西暖阁内,朱厚熜说道:“先拖着吧。此事至少达到两个目的,一是在诸国使臣面前形成征讨日本的大义声势,一是以琉球为蓝本,让一些小藩国知道取舍。”
严嵩点了点头:“臣明白了。”
仍旧是那个宗旨:大明册封诸藩,是要诸藩国主或首领能够保境安民。
过去自然能说大明对诸藩只能采取羁縻之策,是不得以而如此。但如今以大明军力、交通之便、科举取士之多,实则可以另有选择了。
这就是横亘在诸藩面前的大势:过去那样的土皇帝日子就是一去不复返了。
航海技术进步了,海洋上小国之间的来往比过去便利了太多,摩擦也就会多出很多。
海洋上尚且如此,陆上接壤之邻国间呢?
大明以至强之资,提出希望诸藩子民能够安居乐业、生活日渐富足的目标,这本身就站在大义上。
而已经搜刮民脂民膏惯了,观念、手段、实力都落后的诸藩国主、权贵,如果跟不上大明的需要,被视为敌人、吊民伐罪又有何不可?
琉球在这里求助,殊不知大明首先就可以诘问一句他们怎么保境安民的。
这是严嵩要去操心办理的事。他离开乾清宫,看到了在门口克制焦急的郭勋,只是点了点头。
郭勋没有对他多说什么,终于等到皇帝让他进去之后,他首先就是大礼跪下,然后闭口不言。
朱厚熜皱了皱眉:“伱这是犯了什么事?”
“……臣……臣请单独奏对。”
朱厚熜略微想了想,点了点头吩咐道:“黄锦,让他们都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