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没想到,这就是她的最后一场战役了,也是她最后能为镇西军做的事。
她写道:“若我不死,党争之祸必将引至西北……”
永和帝逼她做选择。
江家势大动摇国本,要么皇后薨逝,要么母族衰落。
一位皇后,一位将军,孰轻孰重,他自以为慷慨地把选择的权力交给了发妻。
无论谁死,他都向江瑛承诺绝不会再猜疑,还会许魏怀德太子之位。
“……怀恩失恃,望阿玦代吾多看顾……”
魏怀恩久久地看着这句话,指尖沿着笔画触碰过,好像能感受到母亲的温度,看得见她的挣扎。
她舍不得一个持重端方,一个明媚聪慧的儿女,舍不得骁勇无敌却没有心机的阿弟,却已经被冷血无情又道貌岸然的永和帝伤透了心。
这样的帝王,要她如何长相厮守,要她如何再忍受这宫城寂寂中的假面生活?
她不是相信她这一死能够让帝王的承诺真的作数,只是永和帝把召回江玦的折子放在了她面前。
他虽爱她,却只想要一个安安稳稳,只能依附于他的傀儡皇后。
她身上那些太张扬,太刚强的东西,若是不能如猛兽的爪牙一样被拔去,那就不如不留。
内忧外患,江瑛最终将饮了月余的慢性毒药换成了鸩毒,她不能再让前朝,让边境,因为她和她的母族而人心惶惶。
千里江山,万里黄沙,她倒是觉得,自己或许才是大梁朝最该做君主的人。
至少从生到死,她没有一刻不是在为这并不属于她的江河山川殚精竭虑,生怕庙堂之中的腌臜扰乱了与权势毫无关联的芸芸众生。
这夜她独自一人站在书案后,磨好了从来舍不得用的松烟老墨,将所有的担忧,所有的不平,所有的希冀写进了最后一封信。
夜风萧萧,她又想起西北狼烟中片片血沙,想起那些已经死去,却还向骄阳,向冷月伸出的手。
毒酒饮尽,生机枯竭。
如果她的选择和牺牲保全了所有保家卫国的将士们,那么她是不是也算是在终了做了一回慷慨悲歌,欣然赴死的英雄?
“愿……”她的手已经不听使唤,才提笔写下一个字就抖落了大滴墨点。
但死亡之前,她觉得快意。
愿以一死全三军,不误丹心镇昆仑。
墨泪晕开,如泣血。
夜风悠悠,穿窗如呜咽,最后的时刻她恍惚看见了沙与土交错之地,以骨殖,以兵甲,以衣冠守土骇敌的座座坟茔。
风吹雨打,沙蚀雪刻,他们在漫天星斗下,西北孤月中,与这片土地躺在一起,融为一处。
镇魂歌被弥留之中的她轻轻哼起。
送她长归故里。
“风儿莫走,月儿长留。我有千秋杯不空。
杀胡虏,再回头。一去不还莫泪流。”
恍然间见到一红衣女将,提枪策马而去,带着视死如归的潇洒无畏,奔向最后一战。
原来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