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自己求着我给你供货的,我请你了吗?你又不是我爹,我凭什么要告诉你在哪里拿货?你从我手里拿货,我凭什么不能赚钱?我还教给你怎么贴广告呢,还有那个架子,是我自己设计的。他们那种架子,安装起来很费事,要从外墙上打孔,人得出去,我觉得不安全,才设计了这种用三道螺栓在窗台上固定的架子。你太坏了,坏透了,天下第一坏,良心让狗吃了……”
王师傅说着,呜呜地哭了起来。
金海想说,你不坏,为什么教我损坏别人的广告?你不教我,我还不会呢。
但听到她的哭声里,包含着一种绝望的悲伤,便没忍心说。
女孩哭了一阵,改为了抽噎:“我爸妈都死了,我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我才不干这种活儿呢,你为什么还要欺负我?再怎么说,也是我把你带进这一行的……”
金海心中不由一痛,他凭直觉,相信了女孩的话,她才只有十九岁,比自己的女儿仅仅大十来岁,还是个孩子,自己一个大老爷们儿,和她计较干嘛?
再说,她说得没错,确实是她把他带进这一行的,他应该感谢她才对。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以后不会了,咱们就这样扯平好吗……”他抱歉地说。
王师傅再没说话,挂了电话。
几天后,金海走进一家文印店印广告,店员排好版,正要点击打印时,金海说了一声:“等等,后面再加个号码。”
他从手机通讯里翻出“安锅子的王师傅”,让店员把她的号码写在他的号码下面。
一个月后的一天傍晚,金海从外面回到公寓,刚洗了手和脸,将脏衣服脱下,正盘算着晚上吃什么时,手机响了,是王师傅打来的。
听得出王师傅的兴致很高,得知金海在家时,说:“那你下来吧,我在你家楼下,我请你吃饭。”
最近她的生意又好了起来,今天出去安锅子时,看到了金海替她贴的广告,所以想向金海表示感谢。
吃饭的时候,金海第一次知道了王师傅的名字。
她其实并不姓王,而是姓芦,叫芦苇,果然是处处耍心眼。
一九九三年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一个女孩出生,她的妈妈难产而死,她的爸爸将妈妈的死归咎于她,所以恨她,骂她是妨主货,扫把星,从小待她不好,非骂即打,从没有好脸色。
她爸爸姓芦,便随口给她取了个名字叫芦苇。
她爸爸天天酗酒,终于有一天把自己喝死了,她十六岁就出来打工了。
开始在饭店端盘子,后来饭店倒闭了。
她又跑到一家小型的羊绒衫厂打工,后来也倒闭了。
“我爸说得没错,”芦苇自暴自弃地说,“我就是个妨主货,扫把星,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算了,不去打工了,省得把人家干倒闭了,就安锅子吧,哪天把自己跌死算了。”
想起自己母亲的经历,金海感同身受,眼窝一阵酸涩。
“老金你怕我不?”芦苇问。
“怕你什么?”
“怕我妨你啊!”
“不怕,那全是封建迷信。”金海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说是王母娘娘下凡,被芦苇划破了小腿肚,大怒,于是命令随从,把芦苇的根挖出来,想让它绝种,结果挖了七七四十九天也没挖出来。王母娘娘只得放弃了,但又气得不行,就在芦苇叶子上咬了三个牙印子。所以说,芦苇这种草,连神仙也奈何不得。小芦,你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