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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第1页)

舒仪动作奇快,就在老者手掌举起之时,已经站起身子,一个跨步,站到舒轩身后,笑嘻嘻地说:“是你们认错了人,又不是我们来冒认,别仗着势大就欺负我们这些涉世未深,不懂世事的弱小良民啊!”

就你还涉世未深,还不懂世事,还弱小良民——小柯嗤之以鼻,一眼瞥到那瞪眼的大汉面色铁青,似乎马上就要翻脸。他甚是机灵,立刻学舒仪一样,起身躲到舒轩身后。

老者胡须抖动,显然被舒仪气地不轻,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江猴儿接口反驳:“可是刚才你们也没有否认沈阀的身份,如今听了这许多事,倒要推托关系,看不出三位衣冠楚楚,竟然是如此下作之辈。”

“刚才不等我们表明身份,就强拉着我们说了一通,现在倒要推卸责任,看不出三位言语闲丽,竟然是贼寇之流。”学着江猴儿的口气,舒仪气也不喘地回驳。

江猴儿长年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张利嘴,谁知舒仪也不逞多让,口舌伶俐之极,两人你来我往,争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也没分出胜负来。

老者本是憋了一口闷气,脸色不善,听他二人口舌争锋这么长时间,气倒渐渐消了,抬眼打量舒仪,心想:这娃娃口才倒真是不错,衣装华美,想必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初出远门。回头再看看一脸平静的舒轩,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好了!”老者低喝一声,道,“看你们也不像是狡狯之人,今日就算是误会一场。”

江猴儿张口想要再说什么,却被老者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舒仪笑道:“没错没错,就是误会。”

老者道:“几位出身富贵,当知有些事最容易祸从口出。”

“明白,明白。”口中应承,舒仪笑容不改,似乎没听懂老者话中的威胁。

对这样的态度感到满意,老者终于不再为难他们,虬髯大汉也收敛了迫人的气势。这样一闹,日头早已过了,远处的蝉鸣也是声嘶力竭,有一阵没一阵的。舒仪三人整装上路。

“的铃,的铃”的细碎铃声随着马车远去。

江猴儿一脸的抑郁,说道:“姜老怎么就这样让他们走了,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老者冷笑道:“我们正事没有完成,却和这三个不知来路的孩子一般见识,误了事,你要承担责任吗?”

江猴儿不吭声。老者知道他心中不服,说道:“你在外行走这么多年了,也该知道,刚才那三个穿着华贵,言谈高雅,分明是富贵中人,其中那少年华光内敛,恐怕武功不弱,他们除了一个小厮,没有带其他下人,对自保极有信心,和他们动手,有什么好处?”

虬髯大汉默默点头,显是极为赞同。江猴儿叹了口气,也不再计较此事。

老者望着古道,眼神深邃,却是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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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近西倾,云如彩絮,层金,层红,层紫地泛开,绚丽的晚霞满布天空,如拢轻纱。

车轮的辘辘声滚动在覃乡郊外的古道上。一行队伍护拥着四辆马车缓缓东行,经过连日暴雨洗刷,古道边泥泞不堪,车队走地极慢,马蹄声松散而拖沓。侍卫们无精打采,任由一路风尘扑上满是疲惫的脸庞。

队伍当前一人,是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面色黝黑,身材高瘦。他按辔徐行,打量着四周的景致,神色颇为自如,正眺望着远方,眉头忽而一皱,渐渐放慢速度,退到队伍中心的第一辆马车旁,轻叩车窗。

车窗缓缓打开,那男子也不往里张望,目视前方,低声道:“就要进入覃乡的地界了。”

车内坐着一个华服男子,玉冠束发,紫衣广袖,抬头向车外张望:“覃乡离永乐城王府只有四天路程了吧?”

“如果按小侯爷的速度,走上八天也说不定。”那男子露齿笑道,口气多有嘲讽之意——这人是一路护送宁远侯的近卫,名唤李俊,为人豪爽,言语不羁——他转头看向车内,笑地更欢,“对了,现在你可是侯爷了,只要一声令下,我们三日就能赶到永乐城。”

华服男子本是神情脱略,闻言不由苦笑:“你这话要是传到小侯爷耳里,可就害了我了!”

李俊哼了一声,说:“小侯爷和姬妾在车里乐着呢!就算听到又如何,尉弋,他处处依靠你的助力。能把你如何?如今听说有贼寇要在途中截杀,他躲到后面,让你穿上他的衣服引人耳目。哼!留在王府这么多年了,我们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大哥,小侯爷已是王府的主子,我们说话还需避忌些。”尉弋微微苦笑,慎重地说——他和李俊并不是亲兄弟,两人从小在王府长大,幼时身份卑微,常常受欺,李俊自顾不暇还经常为他挨揍,情谊深厚,比手足更甚,他以兄长敬之。

李俊唇角扯动,想要再说些什么,终还是轻叹了口气:“谨慎些自然是好的……”他说话时有些意犹未尽,眸底黯色一闪而过,复又明朗。

队伍已慢行到峡道前,这条峡道是入覃乡必经之地,两旁山野夏意浓郁,四周树林茂密昏暗,林叶深处望不到尽头。李俊皱起眉,夹紧马腹,加速前行。

马车忽然有些颠簸,尉弋靠着车壁,剑眉微蹙,对着空寂的车厢,垂眸沉吟,他的瞳色黑如浓墨,就像是一泓未曾照耀过阳光的暗渠,谁也无法从那样一双深沉的眼眸中解读出什么。

他出生在昆州庐县的一家农户,在出生之前,家中已有四个男孩。农家人劳作需要强壮的少年郎,他却与众兄弟不同,体格瘦小,体弱多病。无法成为家中的帮手,自幼为父亲所不喜。

那一年,又遇灾荒,庄稼颗粒无收,长兄也到了婚配的年纪,父亲在夜里辗转反侧,幽幽地叹了一夜的气。第二日,母亲翻出箱底那件他过年时才穿的布衣,温柔地为他换上,衣服的袖口有一些磨损,母亲便拿出针线,细细地缝上,银针在他眼前忽上忽下地翻飞,他怔怔的看着,手心忽地一热,他抬眼看向母亲,长年的劳作和辛劳让她面带菜色,眼角也堆起了纹路,晶莹的液体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满布脸庞。

清晨的阳光投进了屋子,桌椅早已老旧,镀上一层浅金的薄曦,一片纤毫毕现的斑驳。

母亲背着阳光,颤动着肩膀,默默哭泣,那样的绝望和哀伤慢慢渗透到空气里,沉重地让他透不过气。他很害怕,想看清母亲的样子,母亲却避开了他探究的眼神,拥他入怀,喃喃低语:“对不起,我的儿,对不起……”

一长串不知道多少个对不起,他慌地六神无主,紧紧抱住母亲,心痛,泪水忍不住地往下掉。母亲牵着他的手走出屋子,父亲正坐在门前的长凳上,眼神落寞地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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