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近前,胡濙和胡长宁突然转身走进了一家酒楼,朱祁钰奇怪,对着那家酒楼努了努嘴,王成立刻明白,眼神示意了一下,一群大汉便将冲上来挤开已经拥堵的人群,打开一条道路让朱祁钰和王成过去。
朱祁钰带着王成缓步也走进了酒楼,店小二立刻迎了上来,赔笑道:“二位爷是要吃饭是吧?您看看您想坐哪?一楼或者二楼都成。”
他也是京师本地人,在酒楼里跑了好几年堂,早已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
朱祁钰和王成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这二位爷衣着华贵,气度不凡,身上佩戴的玉佩都是精品,那个料子和雕工,一看就不是凡品,所以肯定是不差钱的主儿,必须要好好招待,说不定心情一好,就能随手赏自己几钱银子,那可是他半个月的工钱啊。
朱祁钰却是没有理他,只是扫视了一圈,一楼大厅并没有胡濙二人的身影,随即问道:“小二啊,方才我好像是看到了一个熟人进来了,是一位道袍老者,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店小二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道:“您是问刚才那位身穿道袍,身边还陪着一位贵公子的老者啊?不知他们是您什么人?”
王成不耐烦地训斥道:“记住你的身份,现在是我们在问你,不是你在问我们!”
店小二连忙道歉,不过语气中却没有半点歉意道:“呦!这位爷,您这可就有点不讲理了,您是贵客,那老者也是贵客啊,既然是贵客,就不能轻易对外人透露贵客的身份,否则打扰了贵客的雅兴,掌柜是会怪罪小人的。”
这也是京师人的一个习惯,平时说话的语气语调都很客气,但是如果对方对自己不客气,那说话的方式立刻就变成了怪声怪气的,听着虽然恭敬客气,但句句都是反驳,今天过节,店小二这还是给王成留了几分面子呢!
“你。。。。。。”王成没想到区区一个店小二都敢和自己阴阳怪气,刚要发作,却被朱祁钰伸手阻止,道:“王管家何必和一个小二计较。”
然后转向店小二道:“小二啊,你去招待其他客人吧,我自己上去看一眼,若真的是熟人,我就和他打个招呼,若不是熟人,我也不会去打扰他的。”
“成,那您就请随意,若是走得累了,在二楼歇息一会儿也行,今日我家掌柜在每张桌子上都放了免费的茶水,您二位口渴了可以喝点。”
店小二点头答应下来,却又有意无意地打量了王成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王成被他的那个眼神气得抓狂,不过自己是陪皇帝出来的,不能暴露身份,只得按捺下怒气,跟着朱祁钰往二楼走去。
一上二楼,朱祁钰便看到了坐在窗边,正在眺望街景的胡濙,他儿子胡长宁坐在他的身边,仍旧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朱祁钰和王成找了个靠近的桌子坐下,隐隐就听到胡长宁在劝他的父亲。
“父亲,您为何不向陛下再求求情呢?您要知道,您这次要是真的致仕还乡了,那就真的再也没有起复的机会了,您真的忍心就这么离开?”
“当今天子立政务院,将朝中文政尽皆托付给了政务院,正是我等文人大展身手为国效力的机会,您却是要离开,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王直那个老东西,将这个名留青史的机会让给他?”
“您也是做了二十年礼部尚书的人了,肯定是有手段可以让陛下撤下这道旨意的吧,为何您不用呢?还把请求致仕的奏疏都写好了,您就这么着急回武进吗?”
“要不您就听儿子的,把政务院首理王直也拉进来,他也是年愈古稀的老臣,凭什么只有您要致仕,他不致仕,这不是贪恋权贵是什么?正好将他拉下来,您来做这个政务院首理,到时候您可以名留青史,咱们胡家也能多富贵二十年。”
胡濙终于被他弄得不耐烦了,冷声训斥道:“你说没说完,今天是上元节,老夫好不容易得个假期,你就不能让老夫清闲一会儿?”
“您不想办法,今后可就要一直清闲下去了啊!”胡长宁见自己老爹说话了,整个人精神一震,立刻继续道:“我可听说了,有些老臣致仕之后,一时间不适应清闲的日子,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气,很快就病逝了。。。。。。”
胡濙胡子一竖,骂道:“你个小赤佬,是在盼着你爹我尽早病死,你好早日继承家业吗?”
“哪能啊!”胡长宁赶忙摇头,只是说道:“儿子这不是担心您的身子吗?别看您现在身子骨健朗,但是闲下来就很有可能一身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您让儿子怎么办啊!”
“你这还不是担心老夫丢了权势,你没有什么好下场,不过好在老夫没有给你弄什么实职,否则等老夫死了,胡家早晚得败在你的手里,怎么被人坑死的都不知道。”胡濙仍旧气鼓鼓地道。
他这个儿子实在是有些让他头疼,即便是在京师纨绔的圈子里,他也属于混得不行的那一类,平时只会花钱玩乐,什么事情都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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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能啊!您毕竟是宣宗皇帝的托孤之臣,英宗皇帝的礼部尚书,照顾过那么多人,他们看在您的面子上,怎么都不会太为难儿子的,而且您如果还在朝的话,那儿子就更不用担心了。”胡长宁辩解道。
“你还敢胡说?”胡濙被自己这个儿子气得浑身都开始发抖了,一个巴掌便抡了过去,出声阻止道。
他早就吩咐过,胡府中人不得依仗自己的位置仗势欺人,不得在外面提及托孤之臣和英宗皇帝的人,否则家法处置。
但是,对于胡长宁,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原因很简单,谁让他就这么一个儿子呢!
果然,胡长宁对于胡濙这一巴掌并不在于,胡濙毕竟都七十八了,身体虽然硬朗,但是也没什么力气,捂着脸说道:“您如今也就敢对我发火了,有能耐去和陛下说啊,要不是您整日把宣宗皇帝托孤之臣的事情挂在嘴边,陛下也不会这么着急赶您走。”
胡濙大怒,站起身想要继续抽自己的儿子,却突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熟悉的面孔,尴尬地举着手没有抽下去。
朱祁钰笑着站起身,走到胡濙这张桌子坐下,笑着道:“我还以为这上元节假期,胡老大人会在府上休息,没想到居然来这里教训儿子了。”
“你谁啊?关你什么事儿?”胡长宁挨了打,心情也不是很好,看到一个比自己岁数还小的年轻人莫名其妙地坐了过来,便出口问道。
好在他在京师混久了,知道在京师这块地方,不能轻易得罪不认识的人,看着朱祁钰和王成一身华贵服饰,说话的语气还是缓和了一些。
胡濙连忙行了一个隐蔽的见礼,出声问道:“您怎么来了?家中犬子不懂事,在这里胡言乱语的,老夫就随手教训他而已。”
胡长宁虽然感觉奇怪,但是听自己老爹的语气很是恭敬,心知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也就没有继续说话。
朱祁钰笑着摆摆手,道:“无妨,无妨,你怎么教训儿子我管不着,今日是上元节假期,我也是要出来逛逛的,总是在家里待着,也是烦闷得很。”
胡濙点点头:“对,如今大明三边平靖,国库富足,正是国泰民安的好时候,能出来转转,看看这繁华京师,心情也会舒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