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靖地方?”俞士悦也是有些惊讶。
平靖地方的活儿是大都督府和各道都指挥使司的事情啊,和他们刑部有什么关系?好在通过刚才的一番谈话,他已经知道了皇帝对于三法司的职责权限分配已经有了明确的思路,也就安静下来,耐心听着。
朱祁钰点点头,道:“对,在朕的计划里,你们刑部和其他部衙都不一样。”
“朕打算为你们配一支兵马。”
“给刑部配一支兵马?”俞士悦更加惊讶了,兵权不是皇帝最在意的吗,还特意将兵部合并进了五军都督府,恢复了大都督府这个已经被裁撤的名字,为的不就是彻底将兵权和文官分开吗?难道现在皇帝又想让政务院参与进大都督府的事情里去?
朱祁钰笑道:“俞爱卿不必太过惊讶,其实这支兵马已经是存在的了,只是大家不会以兵马视之而已。”
俞士悦脑子一转,突然灵光一现,问道:“陛下说的可是府衙的差役?”
朱祁钰大笑:“俞爱卿果然聪明,正是府衙中的差役,更准确一点说是捕快。”
“原本捕快就是府县之上维持地方治安的人,之前一直是听从知府和知县的,不过朕打算让刑部也接手,将地方典史纳入刑部的管辖之类,从属于刑部,协助知县处理地方治安。到时候刑部要负责管理这些典史和捕快,包括人员的任免和调动,都由你们刑部决定。”
俞士悦的眼睛彻底亮了起来。
大明有两京十三道,一百四十个府,一百九十三州,一千一百三十八县,各级府县加起来有一千四百七十一个衙门,这些衙门有大有小,捕快的数量从数十人到十数人不等,所以,全国范围内的捕快加起来接近三万人,而在地方上统辖这三万捕快的人就是典史。
刑部只要将这些典史收入麾下,那就成为大明第一个将触手遍布到整个大明的衙门,这对于整个刑部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
朱祁钰继续道:“当然,俞爱卿你要知道,既然刑部管理了地方上的治安,那么所有的案件也都需要你们去调查,包括日常的小偷小摸和不常发生的通奸杀人,这些案子的调查都是你们刑部的事情,甚至有人犯了谋逆之罪,如无特旨,你们刑部也要负责调查到底。”
管辖范围这么大?
俞士悦三人全都震惊了,尤其是陈镒,现在已经满眼羡慕之色,这还是刑部吗?哪个衙门能对京师外面的府县有这么大的影响力,这样的刑部甚至可以和户部比肩了呢,朝廷上那个立户学刑工礼的排名,看来又要调整了。
陈镒出声问道:“陛下,刑部的权限未免有些过大了吧?”
朱祁钰摇摇头,道:“不大,朕早就听说过一句话,民间流传,皇权不下乡,地方百姓的生死富贵几乎全都是由地方上的士绅族长掌握,浸猪笼、乱棍打死等民间私刑比比皆是,每每都有地方百姓因为触犯他们的利益而被扣上一个罪名处死,百姓畏之如虎,而朝廷派下去的知县却要靠他们确保地方平静,不惹出乱子来,从而不敢过问。但是!”
朱祁钰话题一转:“一群地方上的土豪劣绅,凭什么代替朕来控制地方百姓的生死,即便是诸位爱卿,也没有权力直接决定一个百姓的生死,还需要秋决前请朕亲自勾决,全天下只有朕一个人有权决定他人的生死,其他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行!”
朱祁钰看向陈镒道:“在这一点上你们都察院也要引以为戒,以前你们的精力全都放在了监督百官和朝政上,朕不怪你们,但是今后你们一定要用心留意地方上的事情,任何人敢私设刑堂、擅自处理家人奴仆的,必须给朕盯着点,若是哪个监察御史敢无视这种事情,那朕绝对会追究他的失职之罪。”
“臣遵旨。”陈镒无奈,接着问道:“但是都察院今后只负责弹劾起告,恐怕无力探查这类的事情。”
朱祁钰不悦,冷着脸道:“陈爱卿没听朕说吗?若是有人敢无视这种事情,朕才会追究他的失职之罪,探查之事由刑部负责,没有探查出来,刑部同样要追究那个人的失职之罪,若是有人敢隐匿不报的话。”
朱祁钰看向俞士悦,俞士悦立刻回答道:“与犯案之人同罪论处。”
陈镒却是继续道:“陛下,若是小偷小摸或者强占族人田产,查探起来倒是简单,但是有些女人不守妇道,与外人通奸,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有损大族颜面之事,即便是处理,也是在族内就处理了,没人告官的话,是很难被人发现的。”
他这是经验之谈,族中的女人和外人通奸,实在是太丢脸了,所以民间一般都是隐匿不报,由家中族长和族老直接就处理了,免得被外人发觉,后面即便是衙门发现了,也都是直接无视,毕竟一对已经浸猪笼淹死的狗男女和地方稳定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朱祁钰明白他想说什么,黑着脸道:“那也不行,只要是案子,就必须交给大理寺来处理,否则朝廷法度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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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语气缓和下来说道:“萧爱卿,对于这种案子,你们大理寺也可以灵活一些,审案的时候可以从外地调人过来审问判决,还可以秘密升堂,控制知情人范围,对判决保密等种种手段来解决这些问题。”
“三位爱卿,你们也知道,有史以来,许多对天下有大功之人都是私生子出身,例如长平侯卫青、冠军侯霍去病这对大汉双璧,甚至孔圣人都是私生子,若是没有他们,天下不会再有儒家,咱们也有可能没办法自称汉人,这才是其中一部分,那么那些没有出生、没有长大的私生子里面,得有多少个卫青霍去病,甚至再出一个孔圣人也说不定。”
俞士悦三人越听越感觉别扭,什么叫私生子会出卫青霍去病,还带上了孔圣人,他是私生子身份的事情是可以随便提的吗?
陈镒刚想反驳,朱祁钰却是一摆手道:“朕知道你们想要反驳朕,朕也不是在支持妇人通奸,朕只是想说,地方上对于这事儿的处置过了,妇人通奸,可以休掉,寡妇通奸,可以再嫁,她们生出来的孩子,也有可能是下一个卫青霍去病,若真是这样,那朕还愁什么也先?朝廷省下的军费干什么不好?若是生下来的孩子是下一位孔圣人,那儒家又会昌盛到什么地方?地方大族那一点面子和这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这一套逻辑并没有说服所有人,至少陈镒并不认同。
陈镒恭敬道:“陛下,此言差矣。”
“自周公制礼作乐以来,历朝历代莫不推崇,治理天下均是以礼治为主,礼制人伦才是天下太平的基础,故而儒家才被历代帝王推崇,孔子才被尊为圣人,通奸不轨是天下认定的人伦大忌,若是不治罪,臣恐怕大明天下有一日将会人伦尽丧,到时候没了君君臣臣,天下百姓也得不到安生了。”
朱祁钰惊讶,反问道:“若是因为人伦礼制,让儒家不再有孔孟那样的圣人,陈爱卿也是认同的吗?”
“这是自然,为官当以天下百姓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