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彻底剥落,两人这才看清这篆文全貌——
夫天地者,造化之洪炉也,万物皆由此熔炼而生生不息,循环无端。夫习武者,亦取诸自然之变,砥砺其心,如山岳之岿然,亦如江河之汩汩。
吾尝观百家武学,大都殊途而同归。所谓逆沧浪之诀,是以吾等凭身为剑,纵入涅石之浊,犹金砂之经火炼,愈显其真金之质,不畏烈火之燎也。纵处世事之纷,如舟行水上,虽随波逐流,然能操舵定航,不为风浪所撼,吾等亦能主宰己命。众习武者,应抱持此志,心如明镜,行若流水,随顺自然,而不失己之主宰,则功法之精进,可期矣。
今吾因急功近利,贪多而失,至末路之际,误入歧途,真气四溢,遂致半身不遂,功败垂成。吾望诸习武者得此功法,宜深思熟虑,谨之慎之。
夜来若有所思道:“原来这是那位师祖留下的刻字——”
“我一直在想,既然师祖无心世间争攘,又为何会有这般至极至高的欲念。如今却是明白了。”
顾见春叹道:“嗯,恐怕师祖创下这等功法,并非是想令沧浪诀被其克制,好显出他于前人的成就之上更进一竿。而是想以这逆沧浪诀独辟蹊径,开宗立派,以期更多入世之人能够习得这等功法,以此将这入世之剑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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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他修行一世,本该更晓得这习武之事,不可急于一时,怎奈老了却反倒犯下这等错误,以至于落得个走火入魔,半身不遂的结局。”夜来不置可否地摇摇头,老马失蹄,倒真是令人唏嘘。
“兴许师祖前辈是晓得自己时日无多,才会急于求成吧?”顾见春揣测道,“否则,以他的修为,怎么会躲不开这一劫呢?”
“如此推算,那便是他没能在临终之前窥得这功法门道,遂索性将其雪藏。宁愿将他的毕生心血锁在这石室之中永不见天日,却也不愿有人被这功法所伤。”夜来耸了耸肩,兀自笑道,“这么想来,我倒也算是辜负了师祖的厚望。”
顾见春摇头:“小湄,以你的武功造诣,能领悟至此,已经佼佼。”
“呵,玩笑话而已。”夜来笑了笑,“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不太明白。”
“——既然师祖这么想济世救人,为何不直接下山去呢?”
“想必是囿于门规吧?我曾听师父说,栖梧山到了他这一代,才有诸多改变。师父向来不喜循规蹈矩,因此你我也算是幸运。”
“说得也是,毕竟你并非道士,我也没做了尼姑。”夜来扫了他一眼,不禁莞尔,“否则,你该讨不到心上人做媳妇了。”
顾见春面色一窘,强笑道:“原来你都听到了?”
“我可没有这等兴趣。”夜来狡黠道,“我只记得有人说,他喜欢的女子,兰,姿,蕙,质,白,璧,无,瑕——”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顾见春便也凝神望着她。火光与月光交叠在她面上,眉如远山,目若柳丝,冰肌玉骨,潋滟含香。
他忽然有一瞬的冲动,想告诉眼前人,其实那兰姿蕙质,白璧无瑕之人,便在此间。
“小湄,其实。。。。。。”
可他没能说下去。
因为此时少女脸上的幽光忽而一暗。那光芒渐渐衰弱,而后化作一片不祥的暗红色。
显然对方看着顾见春的脸庞,也是兀自一怔。
两人齐齐看向那裂隙之间。
——原来那本该皎然云间的中夜之月,此时却倏然暗淡如缁,竟像是蒙上了一层血雾,不由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血月凌空?”
顾见春虽也跟着师父修习过一些奇门遁甲之术,却只学得皮毛,认得个大致。这等异象,他却是平生所见。
“何谓血月凌空?”夜来面色一怔,目光却紧紧盯着那天上异景,怎也不敢移开。
顾见春摇了摇头,迟疑道:“不,我亦看不出门道。这血月凌空,我只在山上的藏书之中见过。《苍梧书·本纪》有载,敬帝年间,血月凌空,色赤如血。时国中大旱,民心惶惑。帝下罪己诏,以平天谴。师父曾说,自古迄今,天象异变,必兆世间之乱。而此乱,多是战事纷起,疫疾肆虐,旱涝无收,民生凋敝为甚。我虽不曾亲眼得见,不敢确认。但是料想今夜之象,便与那血月有几分相像了。”
“血月凌空。。。。。。”夜来了然点头,却望着那一轮黯淡红月,若有所思。她又想起那日曾看见的琅州城之外的信号弹,心头难免将之想作一处。
难道近日十恶司的动向,也与之有关?
灾异之象么?
大宛叛乱,白州流疫,这次等待着那煎熬众生的,又会是什么呢?
此时两人却皆敛了谈笑之意。一时间,气氛似是与那蚀月一齐覆上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