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对婆婆说了,后果会是什么样?不用猜,婆婆立马就会给张文打电话。这样张文就会知道她偷看了他的手机。他会怎么样?认错吗?求饶吗?可许苑又想,他恐怕不会做这些。
“我找外遇,还不是被你逼的。”就连张文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她都能想出来。
想着想着,许苑难过得连肩膀都垂了下去。还好,容不得她继续想下去,蒋园长的车来了。
“又麻烦您了。”
“小事,别客气。我看你挺不高兴,刚才发生什么事了吗?”
“又被公婆(左扌右享)了一顿,说我不上班,还生不出来儿子。”
“什么?”蒋园长夸张地瞪大了眼睛,“被这么说,你特生气吧?”
“当然,太生气了,我也说了几句,对他们两位挺不礼貌的。”
“你说什么了?”蒋园长温和地问。
不知道为什么,见到蒋园长的第一面,就让许苑觉得无比亲切。也或许是太久没有跟人说心里话,许苑一股脑儿就把方才的你来我往都说了,就连“又找了个儿媳妇”也说了。
“所以……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我发现了。”
“跟他谈过没有?”
“没谈过。”为什么不谈呢?许苑也说不好。一般电视剧里演的不都是怒极的妻子把丈夫从睡梦中折腾起来,一顿斗殴吗?她却只顾着一个人躺着,痛苦煎熬地度过了一整晚。
“那你今天是第一回跟公公婆婆顶嘴?”
“第一回。”
“你觉得怎么样?轻松点了没有?”
“没有……”许苑活了三十多年,还是第一回被人问“你觉得怎么样”呢。
她毫无经验,只好认真地想、认真地感受了一下。
“害怕,后悔,激动,想着为什么不再忍忍。”
“为什么还想忍着呢?”
“我这么冲动什么都说了,不是添乱吗?本来不论怎样,总还能照样往下过吧。”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小朋友。说是小朋友,现在也快大学毕业了。”蒋园长徐徐说道,“这孩子当时在我们班里,从来不跟人吵架。抢了我的,我就给你;打了我,我就装作没有这码事。看起来总是高高兴兴的,心情很平静。不哭不闹也守纪律。”
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许苑心想。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发现,他妈妈是一个特别强势的人。在家里,没有任何东西是他自己真正拥有的。当然哭闹撒娇都不行,他妈妈对他期望很高,要他从小就像个大人样。”
我妈妈也是。许苑在心里想。
“我找他妈妈谈了几回,你猜怎么着?”蒋园长的表情显得很无奈,“他妈妈马上就让他转学走了。不过,最近这个孩子自己联系上了我。他毕业后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好不容易才考上的清华。可惜吧。”
“太可惜了……”考取名校一直是许苑妈妈对许苑的期望,但她当然没那个本事。但是考上的,怎么还会抑郁呢?
“人就像一个罐子,咱们的情绪,生气啊,委屈啊,高兴啊,就像水。有时往里蓄水,有时往外倒水,人才能好好待着,可你跟那孩子一样,不是罐子,是高压锅。没人掀开你们的罐子,你们闷久了,你猜猜会怎么样?”
会爆炸呀。许苑想了想问:“那我为啥没炸?”作为常用高压锅的主妇,答案显而易见,她马上自问自答道:“因为我有出气孔?!”
“大概如此。所谓出气孔,就是有那么一个人,你可以随便把你的负面情绪发泄出去。那个人不会抛弃你,或者不敢怎么样。”
对许苑来说,那个人就是元元啊。原来她对元元那么凶不是“严厉”,而是“出气”。
不用蒋园长多说什么,许苑已经能明白这样做对孩子是不公平的。她难过地沉默着,车里一片寂静。蒋园长耐心地等着,许苑终于又开口说话了:“我不能再当一个高压锅了。”
“说得好!”蒋园长很高兴,“那你准备怎么办呢?”
这么一问,许苑又呆住了。是啊,她能怎么倒水?有话就说,她做得到吗?
“高压锅很难摇身一变,变成茶壶的。你得琢磨琢磨,你是怎么变成高压锅的。人虽然生下来各不相同,但没有谁天生就是高压锅。可能在你小时候,只要想发脾气或者想表达,就会得罪人,就会有后果吧?”
“是啊,是啊。”许苑随便一想,就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情。
“那我们要解决高压锅的问题,就得从根源上解决。”
“怎么从根源上解决?”回家跟妈妈打架?